幾日后,漕船重新揚帆出發。
甲板上,楚把總對著張任之連連作揖,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此番若非張公出面,這場鬧劇不知道要持續多久,誤了漕期,我們衛所不知多少兄弟要丟掉性命!”
船上其余運兵也覺解氣,恭維道:“可不是么,巡按御史一發話,那閘官嚇得跟鵪鶉似得,再不敢提什么籌單費了。”
此地的巡按御史乃是張任之的同年,在臨清待了兩日,見閘官與漕軍商隊的矛盾遲遲得不到解決,便去尋了此地的巡按御史,不僅取消了籌單費,還下了命令,必須按朝廷規定,放足六七板水。
張家的下人們也非常高興,即便他們老爺眼下丁憂辭官,面子依舊大得很。
巡按御史官小權力大,地方官見了就像老鼠見到貓,可在他們老爺面前就完全不夠看。
想當初這位萬巡按不過三甲同進士,連庶吉士都沒選上,揪著同年的名義,想方設法攀關系。
張任之卻是神色淡淡,只點了下頭,便自顧自進艙房里去了。
同行了小半月,楚把總知他性子素來冷淡,見狀并不惱怒,吩咐廚娘趕緊燒好熱水飯菜,以備他需要。
宋英再一次暗嘆翰林的矜貴后就將此事放下,幾日沒在船上,可得好好收拾一番。
山東段不愧是大運河最難行的河段,閘道林立,水情復雜,漕船不過航行一晝夜,便又遇到張秋閘。
尚未抵達閘口,楚把總便親自來稟報張任之:“張公,約么一刻鐘后便到張秋閘了,船要停個一天,你們可上岸松快松快。”
張任之眉頭微蹙:“此處也有暴亂?”
“那倒沒有,”楚把總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們要在此處采辦些土儀。”
漕船夾帶部分私貨過關,已是朝廷公開允許的,張任之也不好給否了,只叮囑道:“動作快些,內子身子日漸沉重,在路上生產大有不便。”
楚把總連聲應下,心里卻忍不住腹誹,你還知道在路上生產不便呀,八九個月的身子,隨時都有可能生產,真是考慮周全的,就不該帶著她一塊兒上路。
得知能又能下船玩一玩,宋英很高興。
臨清產獅貓,她本想尋一只與糖糖一樣的獅子貓,帶回去給雁行,可一連看了好幾家,都沒合眼緣的。
張秋離臨清并不遠,說不得也有。
俞令紈身子重,只由丫鬟們扶著在附近碼字坐一坐、走一走。
宋英與袁清則進了張秋鎮。
因著漕運之利,張秋鎮的繁華不輸州縣,街皆是兩層木構的鋪面,懸著"汶水老酒""東阿膠莊"等黑漆招牌,晨風里飄著新蒸炊餅的麥香,混著運河上飄來的水腥氣。
幾個穿短褐的腳夫蹲在"安平倉"外歇息,就著腌脆瓜啃雜面饃;綢緞莊前,戴方巾的商賈正與牙人低聲議價,袖里手指比劃著暗碼。
酸冽的腌瓜味兒隨風飄來,宋英喉頭不自覺地一滾,齒頰間已漫起津液。
雖進入九月,午時的日頭仍毒得很,十分的燥熱,若能嚼上幾口酸脆生津的腌瓜,定能叫人胃口大開!
袁清見狀抿唇一笑,上前拱手一禮,溫聲問道:“幾位叔伯,叨擾了。不知這腌脆瓜是何處買的?聞著實在開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