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腰拾起醫書,輕輕彈了彈灰塵,宋英則將二人的的筆伸進筆洗里洗。
遠處傳來楚把總粗獷的吆喝聲,漕工們正忙著收帆系纜,一滴冰涼的雨點砸在甲板上,緊接著便是噼里啪啦的雨聲由遠及近,轉眼間便在河面上激起無數細碎的水花。
“這也太急了!”宋英驚呼,直接將筆丟進筆洗里。
袁清將手里的醫書與桌子晾干的文卷交給她,“你先拿著進去。”
他們動作已是極快,卻仍不及雨勢迅急,書冊文卷上有不少浸濕的地方。
幾乎是轉眼間,雨幕已如天河傾瀉,將整條漕船籠在一片混沌的水霧中。
宋英望著艙外,喃喃道:“這雨當真如"翻盆"一般。”
雨幕如織,甲板上的漕兵們卻仍在奔忙。有人正用絞盤降下主桅,粗糲的麻繩在雨中繃得筆直;有人攀在側舷,將太平籃沉入翻騰的濁浪中。
當風帆終于降下來,部分漕兵才濕漉漉地跑進船艙里。
楚把總一邊揪著衣角擰水,一邊對圍觀的他們道:“前面約兩公里的地方有個小河灣,附近有不少人家,雨勢太大了,你們且先上岸去避一避。”
張任之眉頭緊鎖,“這雨幾時能停?在東昌府又要耽擱多久?”
楚把總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苦笑道:“這得看龍王爺的臉色。”
他指著艙外翻墨似的天色,“您瞧見那云縫里的亮光沒有,若是云走馬,轉眼就能晴,若是碰上海龍吐涎,怕是要纏綿旬月。”
張任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宋英奇怪地望了眼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從張秋出發后,張任之就急著趕路,不,準確地說是臨清啟程以后,他就急著趕路了。
從張秋出發后,他更加焦急了,時常在船頭船尾遠眺。
張任之擰著眉,沉聲道:“若是強頂著風雨繼續走,你有幾分把握?”
楚把總愕然,指著外面道:“您看這陣仗,就是給下官十個膽子,也不敢拿一船人的性命做賭啊!”
外面雨幕如瀑,一股腦砸進河里,濺起的水柱甚至潑進了船里,仿佛河底有無數冤魂,想借著這場雨勢爬上船一樣。
頓了下,他又委婉道:“以前遇上趕漕期,沒有辦法,只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但眼下不是不需要么。”
張任之目光沉沉望著外面,半晌方嘆息道:“楚把總經驗豐富,就依你所言。”
說完,他轉身進屋去了。
楚把總如釋重負地長舒口氣,“袁相公、宋姑娘,你們也趕緊進艙房里面去吧,這門口會有雨被吹進來。”
袁清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張任之艙房的方向,溫和道:“楚把總且去忙,我二人想在此看看雨。”
楚把總等人不愧是在這運河上跑了三十幾年的人,各河段情況都熟稔于心,不過一刻鐘,便到了那處小河灣,漕工們忙著泊船,宋英等人則穿蓑衣帶斗笠,收拾收拾準備下船去。
考慮到要去別人家借住幾日,宋英帶上不少碎銀,又擔心船上進水打濕醫書,她便用小箱子裝好帶走。
令紈的聲音伴著雨聲從艙門外傳來,“令薇妹妹,可都收拾妥當了?”
“就好了!”宋英應了聲,最后望了眼艙房,確定留下的沒有特別要緊之物,這才開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