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袁清道:“平白丟了船,船家定然生氣,嚷嚷得人盡皆知,落在賊子眼里,很可能因此猜到是我們取了船走。
留下足夠的銀錢,船家心虛,竟然不敢讓人知道,能幫我們多拖延一陣時間。”
破云愕然,所以他讓留錢是因為這個?
他問:“那為什么不能給得過多?”
“百姓大多膽小,銀子給得太多,反倒叫他們惴惴不安,擔心牽涉到大案,不敢收下。”
破云怔了怔,便是這種時候,也不得不贊一句袁清精通人性!
船上,張任之忽而從懷里取出一冊藍皮賬本遞給袁清,“賢弟,此物關系重大,若我身隕,務必將之上交朝廷。”
袁清望著賬本,沒有去接,“兄長你……”
宋英偏頭看向那賬冊,恍然大悟:“那些漕兵是因為這個而來?”
張任之點了下頭,“眼下不是細說的時候,待你看了這賬冊,自會明白為兄今日所為。”
說著,他對袁清重重一揖。
俞令紈聞言猛然攥緊張任之的衣袖,腹中劇痛與心中驚懼交織,她的聲音都變了調:“相公,你此話何意?”
張任之軟了神色,俯身將她被汗水浸濕的鬢發別到耳后,“他們的目標在我,大家一起,誰都走不了。你先與袁賢弟他們一道,待我引開他們,安全后就去尋你們。”
這種話怎么可能騙得過俞令紈,她使勁兒搖頭,“不行,你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敵得過那些豺狼?我們一起走,不說他們想不到咱們會走水路嗎?我們劃快一點,早早離了這里,去尋官府、對了,先前楚把總不是說此地距離東昌府不遠了么!咱們去東昌府報官!”
張任之苦笑,為她拭去眼角流出的淚水,“此事干系重大,沿途不少官員怕是早已沆瀣一氣,貿然找去,很可能就是自投羅網。”
俞令紈慌得直哆嗦,“那你也不能去送死啊!”
張任之眼眶泛紅,卻挺直了脊背,聲音堅定:“我輩讀書人,既食君祿,當為天下計,又何惜此身?”
俞令紈又痛又急,“那我們的孩子怎么辦?辰哥兒還未見過你一面,還有我腹中的孩子,還有婆母,她還在家中等你呢,她剛失了丈夫,你要讓她再失去兒子嗎?”
說到后面,她已是泣不成聲。
張任之抿緊的唇角微微顫抖,喉結上下滾動了幾番,才強壓下那股酸澀,強扯出一抹笑意:“瞧你這說的,我不過是去引開他們,又不是要站在那里任人宰割。你放心,我會留著性命回去向母親盡孝,與你和孩子共享天倫。”
俞令紈搖頭,還想再說,他卻已經轉向袁清,再次深深一揖:“袁兄,吾妻兒與此事,就全托付于你了!”
俞令紈見他這般決絕,知道不能令他改變主意,不由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此時此刻,她只覺腹中分娩的陣痛都沒有心底的痛來得劇烈。
袁清抿著唇,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卻還是鄭重地回以大禮:“兄長放心,愚弟定不負所托。”
先前他就猜到了一些,只是沒想到此事干系如此大,那些人如此喪心病狂,行殺人滅口之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