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漕兵面上都流露出羞愧之色，見此，刀疤臉色驟變，心知不能再任由他說下去。
他冷笑一聲，道：“弟兄們，別被他唬住了！這些舞文弄墨的筆桿子最是虛偽，死的都能給他們說成活的！
朝廷撥給咱們的餉銀，戶部老爺們下發的時候先刮一層皮，兵部大人們再抽一道筋，等到了咱們手上，就這點渣滓了。”
說到這兒，他目光緊緊盯著張任之，質問道：“都說翰林官清貴，那么我請問張編撰，你除了俸祿之外，有收過地方官給的冰敬炭敬別敬嗎？
聽聞你輪值文淵閣時，受首輔重用，任了協理誥赦房之事，你在戶部做主事的同年齊瑞卿當夜便上門向你道賀，還帶去了戶部幾位堂部給的賀儀，足足兩千兩！
那些錢哪來的？不正是戶部從我們這些款項里截留的？
哼，你們文官可真是厲害呀，公然截留錢做部費，還堂而皇之的拿出來送儀，從皇帝到閣老，竟都默認了部費的存在！”
仿佛火星子丟進了干草堆里，漕兵們的怨氣瞬間被點燃，先前的那點愧疚也煙消云散了。
“是啊！京里的官老爺們收銀子叫‘部費’咱們只是想活命而已，倒成賣國了，這是什么道理？”一個缺了門牙的老漕兵狠狠啐了一口，“他們大魚大肉吃著，卻連一口糙米都不給我們留！”
站在刀疤身后的一名兵丁忽而喊道：“兄弟們，我們沒錯！是當官的不做人！”
漕兵們跟著喊，看向張任之的目光也越發兇狠，仿佛下一刻就能撲上去，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破云緊張地握緊了刀柄，“老爺，一會兒有機會你就趕緊走，我留下斷后。”
面對漕兵們的嘩然，張任之沉默了。
他確實收了部分同年的冰敬炭敬，也收了戶部給的賀儀。
當一個人有了為難別人的職權，不管他會不會用，都會被人忌憚三分。
內閣算是戶部的上級衙門，他協理誥赦房，有勘核六部奏折的權力，即便他不會故意雞蛋里挑骨頭，那些奏折要經他之手的人也會忌憚，想要提前拉近關系。
他若是不收下，一來讓對方心里不安，二來也壞了規矩。
行賄很多時候并不是要讓對方大開方便之門，而只是擔心對方為難。
但時間久了，行賄成了常例，常例到了后來，就成了固定的規定，給了是應該，不給就要為難你，這便成了陋習。
他不說話，漕兵們認為他是心虛，更加憤怒，有人揮刀上前：“狗官！拿命來！”
破云一把將張任之推開，橫刀格擋，架住那漕兵揮來的大刀。
“鐺！”
刀刃碰撞發出清楚的聲音，刀身震顫得二人虎口發麻。
他擋住了這名漕兵，但有更多的漕兵紅著眼沖了上來。
刀光如練，破云的后背、肩頭接連綻開血花，他顧不得疼愛，一邊揮刀反擊，一邊去看張任之。
卻見他不閃不避，任由漕兵們一刀一刀砍在身上。
“老爺！”
破云頓時紅了眼眶，想要沖過去，卻被涌上來的漕兵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