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英頓時心中一凜,這種情況下,是晨起采菱人的可能性很小。
只片刻,一艘小船從蘆葦叢里駛出來,上面有三人,一位年輕的漕兵在劃船,后方坐著兩個中年男子,其中一個赫然便是刀疤!
他大喇喇半躺著,姿勢十分隨意,眼睛瞇著,一副睡著了的模樣,但宋英作為大夫,他呼吸時胸膛起伏的頻率看出,他并沒有睡著。
另一個文士打扮的男子手肘撐著船舷,目光漫不經心地望過來。
宋英的目光從三人身上滑過,面上閃過驚訝與害怕,特別在看見刀疤臉上橫貫的疤痕時,更是抖了抖,抱緊竹簍子垂下頭去。
劃船的張嬤嬤則趕緊一撐竹篙,讓船靠到旁邊,讓出路來。
劃船的年輕漕兵本是鼻孔朝天,看都不想看這些貧戶漁船,但當他的眼角余光掃到宋英時,頓時一亮,只覺這小娘子雖粗布荊釵,眉眼卻生得齊整。
他杵著船槳,面上揚起親切的笑:“小娘子是去采菱嗎?”
宋英瞄了眼他,立刻垂下眼眸,不自覺抱緊懷里的竹簍子,顫聲回答道:“是、是的。”
漕兵笑容更加親切了,“這個季節,是采烏菱吧?”
宋英怯怯點了下頭,沒有開口,一副害怕到不怎么敢說話的樣子。
“烏菱好呀,殼硬肉糯,能放很久都不壞,我們漕船上經常備著些。小娘子,你家菱角怎么賣,我都要了!”
宋英面上先是一喜,隨即閃過懊惱,“還、還沒到地兒采呢,家里的昨兒三文錢一斤全賣了。”
年輕的漕兵喜滋滋的,正想說等她采了他再來賣,轉念想到他們接下來還得去尋剩下逃脫的人,時間不固定,只能憤怒道:“三文錢一斤,這也太低了,哪個黑心肝的壓價?”
宋英瞄了眼他,沒說話。
漕兵很快反應過來,烏菱頂餓,還能解煙瘴毒,菱角外殼堅硬,灑在船周圍可以防止蛙人偷襲,也可拋入水中阻滯追船,故而民船官船都常備。
百姓們采的菱角,自然是拿去碼頭上賣。
如此壓價的,自然是他們漕兵。
他頓覺有幾分尷尬,暗罵那些人沒眼色,對這么齊整的小娘子也壓價這么狠。
他輕咳一聲,又轉移話題道:“采菱用漁船可不成,船舷太高,一歪就容易翻,得用平頭板船才穩當,就像我們這種,船舷低矮,一伸手就能夠到菱角。”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在自家的船上比劃,動作間,胸口露出一截染血的竹紋錦帕,那帕子似乎被血水浸過,染得漕兵中衣上都有好幾塊殷紅。
宋英喉頭一緊,忙垂下眼眸,十分局促道:“謝軍爺提醒,只是我們家只有這一條船。”
年輕的漕兵還想再說,后面的刀疤閉著眼道:“話怎么那么多,趕緊劃船!”
漕兵縮了縮脖子,臉上熱絡的笑意仿佛被一刀劈散了,他恭恭敬敬地應了,也不敢再繼續與宋英搭話,只笑了下,便趕緊劃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