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幫著說話道:“少年慕艾,人之常情,你我當年在秦淮河上,不也為著花魁娘子的繡帕打過架。”
刀疤從鼻腔里擠出聲冷哼,到底沒有再多說。
文士喟然一嘆,轉移話題:“還是坐船舒坦,騎馬顛得我尾椎骨都要裂了。”
“噗呲,”年輕漕兵忍不住咧嘴笑,“先生不愧是讀書人,屁股痛都說得文縐縐的。”
“有辱斯文……”
他們的對話隨著船漸漸遠去,宋英這重重呼出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濕漉漉地黏在后背上,被河風一激,冷得刺骨。
“總算是逃過一劫,嬤嬤快劃船!”宋英撐著船板站起身,催促張嬤嬤,若不是她不會,這會兒她定然沖過去,從張嬤嬤手里搶過竹篙趕緊劃。
張嬤嬤沒有動,她枯瘦的雙手死死握著竹篙,指節泛出青白色,卻仍止不住地顫抖,那震動順著丈余長的竹竿傳進水里,在平靜的河面激起一圈圈細密的漣漪,像是無數個縮小的漩渦。
宋英覺得不對勁,張嬤嬤并不是膽小之人,怎么會嚇得動彈不得。
她快步走過去,握住張嬤嬤冰涼的手,“沒事了,他們沒有發現我們。”
張嬤嬤的手卻顫抖得更加厲害,冷汗順著她溝壑縱橫的額頭滾落,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那條帕子,是我們老爺的。”
帕子?
宋英瞳孔一縮,壓低聲音:“漕兵胸口塞的那條?”
張嬤嬤點頭,瞳孔里滿是恐懼,“那是我們太太親手繡的,雪青色底子,湘妃竹紋,我們太太親手繪的花樣,說湘妃竹既寓意夫妻感情忠貞,又能表士人氣節,我們老爺很喜歡,輕易不會離身。”
宋英嗓子發緊,這都不是離不離身的事情,如果那條帕子出現在一個不相干人身上,還可以說是張任之不小心弄丟,被人撿到。
可出現追殺他們的漕兵身上,還仿佛被血水浸泡過的樣子……
她顫聲問:“就露出了那么一截,還被血污浸得辨不出顏色,你怎么能確定那是你家老爺的,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我倒寧希望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張嬤嬤苦笑,“可那帕子的花樣很特別,邊緣處有些葉子只有一半。我們勸說太太這樣不吉利,可太太說,這樣更自然,像是竹子長出了帕子以外。”
如此多的細節,此事八九不離十。
宋英咽了咽唾沫,望向了船艙方向,“這件事情……”
“絕不能叫太太知道,”張嬤嬤也望著船艙,“太太與老爺夫妻情深,又剛生產完身子虛弱,決受不了這刺激。”
這時,袁清走了出來,見她倆神情異樣,不由心中一緊,“不是沒有被發現么?你們倆這是……”
“噓!”宋英豎著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指了指船艙里面,又招招手,示意袁清走近些,才將張嬤嬤的發現告訴袁清。
袁清喉頭滾了下,聲音同樣帶著顫抖:“這么說,張兄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