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低頭,像是一尊退位的神明,將權柄交還夢海深淵。
話語落下,他將目光緩緩移向司命。
那目光,帶著難以掩飾的畏懼與困惑,仿佛盯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存在本身。
“而你……”他緩緩說,聲音變得遙遠,
“命運的編織者,千面之徒……你的秘詭,讓我膽寒。”
他咽下一口血,眼神一寸寸陷入幽暗:
“你妄圖主宰命運,卻注定沉迷于無盡的輪回幻影。你以為手握命運之匙,就能逃過結局?不……沉眠之主已看透一切,而你,還在沉夢中畫圈自困。”
司命站在那道逐漸崩解的龍霧邊緣,神情無悲無喜,仿佛早已聽慣宿命的咒語。
他未開口,只是深深地望著克爾科森的身影慢慢消失,宛如某種注定被覆寫的段落,從此在命運之書上淡去,連墨跡都無法留下。
風停了。
鯨墓號發出了最后的哀鳴,整艘船體自船骨至尾舷一點點碎裂,鯨骨與尸鰭化為泡沫。
那是一首沒有旋律的葬歌,沉入夢海之底。
破碎的鯨帆如黯星墜落海中,粘稠的黑霧和腐爛木屑隨浪卷去,甲板在震蕩中塌陷、咯裂、吞噬。
船體內部那座龐大的心臟般的主引擎哀鳴一聲,隨即崩塌成深淵碎影。
眾人回到各自的船艦。
司命登上迷失者號的甲板,目光回望那艘即將徹底沉沒的龐然之軀,一言不發。
風從遠方的幻夢幽海吹來,潮濕、陰冷,卻夾著微不可聞的低語,如夢似幻。
海面最后浮起的,是克爾科森的半身殘影,他已然不再是那個可怖的規則操縱者,
而是一個死神的信徒——失敗的信徒。
他仰望星空,低聲呢喃:“命運啊命運……終究是一場自欺的博弈。
我們,不過是囚于夢魘深井中的亡魂。掙扎,妄圖醒來,卻不知那醒著的世界,更像一場噩夢。”
那句話,如詛咒,又如訣別,在海風中盤旋,悄然落入所有聽者心頭,久久未散。
卡爾維諾立于船首,披風飄揚,眸光落在鯨墓殘骸最后一點殘影上。
他沉默許久,才緩緩揚起手,做了一個短促而堅決的手勢。
“啟航。”
艦隊緩緩轉向,駛離鯨墓廢墟,船尾的浪痕如時間涌動,拉開了通往幻夢幽海的航道。
整個艦隊似一條翻涌的鯊群,踏入未知。
司命站在風中,披風獵獵。他抬頭,望著天邊那逐漸浮現的星盤裂痕,那是夢海深處尚未醒來的真正海圖。
他輕輕一笑,像是對著整個命運說話,又仿佛在自語:
“來吧。”
“所謂命運——不過是另一場更盛大的騙局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