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天空暗了一瞬。
緊接著,一只海鷗猛地從高空墜落,重重撞在船頭的鐵甲上。
羽翼炸開,血液四濺,如同一場詭異的獻祭,拉開了噩夢的序幕。
風,驟然增強十倍,仿佛海神震怒,撕扯著桅桿與帆布。
風旗如哀號般尖叫,布面在空中狂亂拍擊。
整片海面被一種冰冷的霧氣所吞沒,那不是自然凝結的水汽,
而是一種死者遺恨凝結成的白色幽影,從海底深處悄然浮起,緩緩彌漫。
霧中,影影綽綽的輪廓逐漸清晰——風化船骸在水面上飄浮,
桅桿之上懸掛著用人骨拼綴成的旗幟,殘碎的舵盤在風中轉動,發出沉悶的咯吱聲。
更可怕的是那越來越近的、整齊劃一的槳聲,如鬼魂腳步,踏入銀帆號的夢魘。
“——命中!”第一道飛鉤鎖鏈破霧而至,狠狠地釘入銀帆號尾部,艦體劇烈一顫,舷木發出裂響。
下一秒,一具無頭的干癟尸體從浪尖騰空而起,利爪劃破空氣,一爪撕開艾瑪的胸膛。
鮮血在甲板上炸裂開來,如旌旗迎風,染紅了白帆。
伊恩猛然轉頭,臉色蒼白,風向盤在他手中劇烈震動。
他幾乎是本能地試圖調整風線,卻聽見耳邊那一陣悠長低語,如來自風本身的呢喃:
“我只是照你說的方向吹。”
他的指尖一僵。
熟悉的風、熟悉的工具、熟悉的判斷邏輯——都變得陌生而冷漠。
他開始糾錯:“北偏西,走克雷多灣的舊航線……”
再之后:“不對,是順著骨船反向的潮流……不能直線……”
再然后,他的聲音變得近乎哀求:“這次一定對了……一定……”
他們嘗試拋棄貨物,以減輕負重;
解掉主帆再重構,以搶回主動權。
甲板上的喊聲、奔跑聲、求生的吶喊此起彼伏。
但這一切都無濟于事。
每一次他們修正方向,風就像在嘲笑他們的掙扎。
每一分執念,都換來更猛烈的回應——風暴如鞭,亡靈艦隊像嗅到血的惡犬,
一次次抽打銀帆號的骨架,撞擊它那已近極限的意志。
那不是航線錯誤引發的風暴,而是海上規則的“懲罰機制”。
是幻夢的規則。
是夢魘世界對“曾試圖更正命運者”的審判。
而此刻的伊恩,站在咆哮的風中、殘破的帆影下,他終于意識到——
這一切不是航行失誤。
而是命運,從頭到尾的誘捕。
亡靈從不沉默。他們不是飄忽無形的幽靈,
而是裹挾著死亡前記憶的回音——一種永不消散的執念殘響。
他們以艾瑪的面孔重新出現在甲板上,當伊恩彎腰修纜繩時,
她突如其來地拽住他腳踝,力道冰冷而堅定。
她的指甲早已碎裂,卻依舊死死抓住他,像要把他拖回那場未完的航線。
夜里,水手艙被哀嚎與呢喃填滿,腳步輕輕擠滿甲板。
他們站在伊恩耳邊,重復著那句將他心臟一點點啃蝕成空洞的話:
“都是你的錯。”
瘋癲從船尾蔓延至船首,如同一場慢性瘟疫,無聲地感染每一個人的信念。
有水手將自己捆在桅桿上,張開四肢,說風已經“將他變成風帆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