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樣坐著,背靠著破損欄桿,眼神幽沉而空曠,如同看透了整片夢海。
“霍爾特?!”
巴洛克第一時間站出一步,戒備地護在船員前方,眼神警惕,肌肉緊繃。
霍爾特卻只是輕笑,沙啞的笑聲在船尾飄蕩,如殘風吹過殘骸。
“別緊張,”他聲音疲憊卻平靜,“我已經沒什么能威脅你們的了。”
他慢慢坐直,目光越過帆索與霧幕,望向那片尚未破曉的夢海遠方,聲音如潮水低吟:
“當我再次來到這里……我找回了曾經失去的記憶。”
“那時候,你懦弱了,卡爾維諾。”他轉頭看向船長,語氣無波,卻句句如錘,
“但現在我明白了——不是你一個人懦弱。”
“是夢魘,讓我們每一個人……都變得懦弱。”
卡爾維諾緩緩走上前,神情沉默,像是許多年來的歉意壓在心頭,此刻終于化為腳下這幾步路。
莉莉婭緊隨在哥哥身后,低頭垂眸,沒有言語。
霍爾特看著他們,努力勾起一個笑容,帶著些許嘲弄,也帶著些許釋然:
“我不怪你了。真的。”
“我只是……太累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曾在夢門前舉刀破浪的手,
此刻正一點點化作透明的海藻與光斑,宛如夢海在收回它的一部分。
“我……也要走了。”
“但在走之前,我想再說一句。”
他抬頭,眼神中燃起熟悉的光,那是他曾在桅桿頂端迎著暴風對眾人高喊的眼神——
“卡爾維諾,我們是海盜。”
“生于風暴,死于浪潮。”
“歸于沉眠夢魘。”
“迷失者號,是個不錯的歸宿。”
“但是,船長——”
“如果你不能帶著它,真正站上夢之海的頂端。”
“我想,我,還有那些沉眠的兄弟姐妹……都不會原諒你。”
話音落下,他的身軀徹底破碎,化作千萬道幽藍的泡影,升入迷霧之上。
而在他消散的光霧中——
一道道身影浮現。
八名早已被夢魘吞沒的船員,一一歸位。
弗拉德·索爾(首席炮術長):高大寡言,冷峻如鐵,是第一個沖進敵陣的攻堅手。
米婭·雷琳(通訊信旗官):金發女兵,曾是莉莉婭旗語訓練時最嚴厲的導師。
波托·三指(老水手兼廚師):留著長胡子、脾氣爆烈如硫磺,卻總在戰后遞出第一碗熱湯。
莎曼·塔羅(航向副官):雙目失明,卻“聽得見風向”,在一次次失去星圖時引領迷失者走出迷霧。
艾克·布魯塔克(前任操帆手):被夢浪吞沒后,遺留的帆索至今仍在使用。
“狗吠”哈蘭(近戰水兵):嗓門大如戰鼓,一聲咆哮就能引半甲板敵人回頭,曾三次擋在艾莉森身前。
西卡·狄克森(女狙擊手):冷靜、精準、從未失手,是夢門通道上的眼。
亞恩·多瓦(祭儀引導者):身披咒紋的寡言老者,用靈魂銘刻夢門坐標,為整艘船繪制通向深夢的坐標。
他們一個個緩緩走來,身影縹緲,卻笑容溫暖。
那不是復活。
而是歸隊。
他們的眼中沒有埋怨,沒有哀慟,只有那份屬于海盜的倔強——他們從不等奇跡,他們只是等船長說一句“走”。
卡爾維諾望著他們,眼眶微微顫抖,淚水終究還是無聲滑落。
“你們……”
“你們都……回來了……”
他輕聲開口,聲音沙啞得仿佛來自另一個時代。
莉莉婭靠在哥哥肩上,喃喃地笑著說:
“歡迎回家,船長。”
那一刻,夢海遠方,掀起了一道微不可察的浪涌。
那浪,不再是夢魘的低語。
是希望的呼吸。
迷失者號,在幽藍的靈光中,重新整備。風帆獵獵,甲板齊鳴。
它,終于不再孤獨。
“他們回來了,不是因為我們贏了。”
“而是因為這一次,他們相信,我們真的,想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