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真正的清醒,不是掙扎著睜眼,而是溫柔地說——夠了。」
風,從未關顧伊恩的心底。
金色的陽光灑滿街道,溫柔得像不愿被打擾的回憶。
伊恩獨自坐在碼頭盡頭那張老舊的木椅上,雙肘支在膝蓋上,手指輕輕敲擊,節奏像某種無意識的叩問。
陽光打在他額頭上,透過發絲留下一層細碎的光斑,那種暖意仿佛是夢境給予的溫柔撫慰。
風吹過海面,卷起一圈圈潮濕咸澀的氣息,也吹動他額角的碎發。
他的目光隨著碼頭邊那些搖曳的漁船起伏,眼神不知是追隨著波濤,還是沉入了更深的地方。
克莉婭走來。
她穿著那件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藍灰布裙,裙擺在風中輕輕晃動,手里端著一碗剛煮好的熱魚湯,
熱氣騰騰,在微光里繚繞得像朦朧的詩。
“又在發呆?”她蹲下身,將碗遞給他,嘴角彎出一個溫暖的弧度,
“今天港口那家老鋪子又吵架了,你要不要去看看?還是說……你只是又在偷懶?”
她笑得自然,眼里藏著調皮與關切。
伊恩低頭,輕啜了一口湯。
咸香恰好,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就想這樣待著。”他說,聲音低緩,像在回應她,又像在勸自己。
克莉婭在他身邊坐下,靠著他的肩膀。
伊恩沒有躲避,反而將她攬得更緊了一些。
她的體溫是真實的,呼吸也是真的,像極了那種不愿醒來的夢。
他們沒有再說話。
只有遠處老街盡頭的風鈴,被海風拉響,在黃昏中叮鈴作響,
像是被遺忘的旋律,一點一點地從心頭扯遠。
夜幕緩緩降臨。
他們回到那間熟悉的小屋,門前掛著用海螺串成的風鈴,窗臺上的幾株花草仍生機盎然,仿佛從未經歷過海風與夢魘的摧殘。
克莉婭在廚房里忙碌,鍋蓋翻騰著溫熱的蒸汽。
伊恩坐在窗邊,望著遠方潮汐起落,窗簾拂動,他的懷表被隨手放進了抽屜——不知何時,它已經停止了“滴答”聲。
“修燈塔的費用批下來了。”她邊洗菜邊說,語氣輕快得像在談論誰家新生了孩子。
“市政廳說明天會派人來巡查,咱們的計劃也該開始準備了。”
“……我們?”伊恩問,語氣輕得幾不可聞。
“當然啦。”她回頭一笑,眼神干凈得讓人窒息,“你是我最信任的副手,怎么能少了你?”
伊恩低下頭,指尖拂過窗臺,那里落著一點鹽霜。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情緒,像是遲疑,又像是告別。
“是啊……我怎么能缺席呢。”
窗外的燈塔仍如昔日般矗立。只是,遠處海面原本呼嘯不止的海風,忽然間靜了。
仿佛世界的某個齒輪輕輕“咔”的一聲,突然停滯。
伊恩眉頭微皺,卻終究什么都沒說。
清晨如常。
他們走在鎮上的石板路上,一起去熟識的面包鋪挑選早餐。
街坊鄰居熟絡地打招呼,他一一回應,甚至記得其中幾個的名字——
可他知道,他從未真正見過他們。
“你記性真好。”克莉婭笑著挽住他的手臂,
“一會兒還要陪我去挑婚禮的餐具哦,不許耍賴。”
伊恩只是笑了笑,沒有回應。
他們的對話,越來越像現實。越來越像——生活。
他甚至開始懷疑,也許……真的就這樣也不錯?
或許,那些戰斗、那些噩夢、那些死別與掙扎,全都是他的幻覺。
也許他從未醒來過。
也許,她從未離開。
也許他從未孤單。
風不再吹,海不再響。
只有她的笑容——如此真實,真實得像神明最完美的溫柔謊言。
“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
克莉婭站在海邊小巷的盡頭,低頭拉住了伊恩的手。
晚風微涼,帶著海鹽與夜潮的氣息,吹不動她裙擺,也吹不進他的心。
“我們可以忘記漂泊,忘記那些無謂的爭斗……”
她抬眼望他,眼神柔軟卻哀傷,“把船交給別人,我們只要過好自己的人生。”
伊恩低頭看著她,靜靜握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依舊溫熱,骨節細瘦,與記憶中沒有任何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