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那枚附在自己右眼上的鏡片,那是他的秘詭——“窺探命運的女妖”。
它曾指引他跨越風暴,曾為他計算死亡的幾率,也曾為他輕聲吟唱命運的航路。
而此刻,它低聲哭泣。
那并非秘詭損壞,也不是命運錯亂的警報——而是悲傷。
那哭聲,像少女在潮水中低語,如淚珠沿著鏡面滾落,如手指輕輕敲擊心弦,敲出他故意遺忘的旋律。
“夠了……雷克斯……”
她的聲音溫柔地響起,熟悉卻遙遠,如隔了一個海洋的深情。
“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雷克斯顫抖著撫摸右眼鏡面,鏡片如心跳般微微跳動,仿佛她的手指曾劃過他的臉頰——他記得那感覺。
但他快想不起她的名字。
她是誰?她為何為自己哭泣?
為什么……她的歌聲那么熟悉?
緹澤爾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追問,他像釘子一樣,將那名字釘入雷克斯的靈魂:
“編號:記憶編號0322。”
“名稱:《米拉之歌》。”
“劇情概括:來自女海妖與人類愛情的悲歌。”
“故事凄美,情節動人,者慎重。”
緹澤爾合上書卷,眼神帶著憐憫的戲謔。
“真是令人痛心的章節……你居然忘了她?”
“她可是為你死去的女人啊。”
“米拉,對吧?”
雷克斯仿佛被雷劈中,心臟劇烈收縮,一口氣堵在胸口無法呼出。
他低聲重復那個名字,像怕一松口,它就會碎在風中:
“……米拉。”
緹澤爾笑得溫和,仿佛一位友善的見證者,繼續用緩慢的語調敲響他殘存的理智:
“是她將你從千魂之海救出。”
“是她在族人面前庇護你,在幽深水底唱著屬于海妖的歌。”
“是她……愛上了你。”
“而你——”
他緩緩翻頁,像掀起血書中的訣別:
“在最后那一天,舉起了槍口,指著你的戰友,試圖保護她。”
“你失敗了。”
“她死了。”
“她詛咒了你們所有人。”
“只有你,被她赦免。”
“她的靈魂,化作秘詭,寄宿在你右眼。”
“而你呢?你記得她嗎?”
雷克斯低下頭,淚水悄然滴落,落在冰冷的書頁上,無聲無息。
他緩緩跪下,額頭貼著那頁“米拉之歌”,低語如潮:
“……我記得了。”
雙肩顫抖,像終于卸下了一口不敢承認的長棺。
就在那一刻,鏡片深處響起一道旋律——
那是海妖的歌聲。
那是他第一次在深海中醒來,聽到的那首古老吟詠,那是米拉的聲音,她的呢喃、她的安慰、她的召喚。
記憶中,她在光中回頭看他,笑著說:
“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那聲音,沖破緹澤爾構筑的遺忘迷宮。
雷克斯站起身,淚眼通紅,但步伐穩如鐵錨。
他不再射擊。
他不再追逐。
他只是走向書架深處,沿著書頁飄落的方向,輕輕拾起一本殘破卻被捧得很輕的殘卷。
他翻開最后一頁。
那是米拉的字跡:
——“雷克斯,別再忘了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
輕輕地,合上了那一頁。
「你不是為了忘記才扣動扳機的。你是為了記得,才最終停下了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