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仿佛連肺部都在拒絕接下來的記憶。
那不是單純的痛苦,而是一種靈魂深處的抗拒,一種“記得太清楚”的詛咒。
但他還是緩緩吐出那句封印在他靈魂里的話:
“那一天,我只是個學徒……負責打理時間軸的標注。”
他的聲音低微,像是從某段早已封存的歷史縫隙中被拉扯出來的殘句,布滿塵灰,帶著咒火灼燒的舊傷痕。
“升階儀式如期進行。七重護持卡陣、九位理智封印師、三位死亡記錄員,一切按計劃排布。”
“每一道術式都由灰塔頂尖的秘詭師,灰塔之主,我的導師,那位星語者親自校對,每一個邏輯節點都經過九輪計算與冗余鎖定。”
“我們以為——那將是灰塔歷史上的又一次‘神性見證’。”
他說到這,閉了閉眼。
那不是傷感的回憶,那是一個倖存者對審判之夜的沉默告白。
“直到——他升階的那一刻。”
他停頓,火光映在他蒼老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道如星圖般交錯的皺紋,仿佛他此刻已經不是在說話,而是——在重述神話的開端。
“天,變得漆黑如墨。”
“不是烏云,不是夜幕。”
“不是任何自然的遮蔽。”
“而是——整個‘時間層級’在我們眼前坍塌。”
“仿佛有一只巨手,從維度之外拎起了‘時間’這塊幕布,狠狠扯下,丟進黑暗。”
“太陽不見,星辰不動,連月亮都像被擦去了名字。”
“所有計時器——包括心跳與懷表——全數停滯。”
“你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你聽不到身邊人的呼吸。”
“甚至不知道——你是否還在這具身體里。”
——整個灰塔,在那一刻,被剝離了“現在”。
然后——他,出現了。
“不是走出來的。”
“是被‘過去’與‘未來’之間的張力,生生擠壓進這個世界。”
“他沒有質地,卻有存在感;沒有影子,卻比影子更深。”
“他的身體,由‘已發生的記憶’與‘尚未書寫的預言’拼接而成。”
他的肩骨流淌著事件的碎屑,指尖不斷分裂出年代未歸檔的記憶觸須,皮膚上刻滿了倒序發生的歷史。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已知’與‘未知’之間。”
“每走一步,都有片段歷史從他腳下崩塌,又有某個未來從他體內誕生。”
“時間,在他腳下流血。”
“不是隱喻。”
“是真正的、帶著因果咒痕的血,從時間裂口中滴下,滴在我們熟悉的世界構架之上,一點點腐蝕‘現實’的定義。”
他懸浮在半空,身披襤褸舊袍,像一位古老的觀察者——亦像一個提前埋葬了自己的見證者。
胡須斑白,雙目深邃得仿佛沒有底,像是墜入其中便會在回憶與預言之間反復循環,永不歸來。
“一手握著命運卡牌,一手——高舉著那口‘回響命鐘’。”
那口鐘,不屬于這個時代。
“它沒有鐘擺,沒有指針,沒有任何可供‘讀取’的裝置。”
“但它能在我們每一個人腦海中,震動——每一根神經。”
那不是聲音,是概念本身被敲響,是“死亡時刻”這個詞,在你的靈魂深處回蕩出余音。
他沒有詠唱卡名,沒有呼喚術式。
他只是——張開嘴。
那嘴巴,無聲。卻又萬聲重疊。
他什么也沒說,但你的耳朵卻開始流血,你的記憶在顫抖,你的過去在哀嚎。
那一刻,我們才明白:
他說的,不是話語。
他說的是“時間”的本體,是“你已活過的生命的解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