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之人,也抬起手。
兩道動作幾乎同步——但微不可察的偏差仍顯而易見。
然后,鏡中的司命突然左眼一眨,嘴角猛然一咧,露出一個極度模糊、夸張、近乎非人結構的“笑”。
那笑不屬于他。
他不是本體。
這個站在報社內的“司命”,只是由【虛妄回廊】構筑出的擬真分身,
是被用來扮演“司命”的虛構存在,是一枚出現在棋盤上的錯身假子。
而真正的司命,此刻正身在城南破塔街最深處的一間茶館密室內。
那是一間不起眼的老茶館,木地板泛白,窗欞縫隙透著晨前的濕氣。
他披著灰斗篷,兜帽遮臉,手指輕輕敲擊桌面,聲音低沉清晰,如流水撞擊亂石:
“從今天起,不必再去晨星報了。”
他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定音之力。
對面的貝納姆怔了怔,蹙眉:“那我……不需要繼續傳遞消息”
司命抬眸看他,唇角淺笑,嗓音依舊輕,卻仿佛從更深層的迷霧中傳來:
“需要。”
“但不是通過你。”
“晨星報從今天起——會‘變得安靜’。”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輕柔,像是在鋪設一場死亡前的安魂曲:
“安靜得,剛剛好能讓人……更好奇。”
貝納姆目光微動,忽然皺起眉頭,像是從細節中察覺到不對。
“你……”
“這不是你本人吧”
司命笑了。
那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只是從椅上站起,披起斗篷,拉起兜帽,轉身離去時,聲音從霧氣般的衣擺中緩緩散出:
“在鯨墓的戲劇中,演員不必是真人。”
“但他們說出的每一句臺詞——都是真的。”
王都皇庭星紋議事廳。
這是一座極少開啟的劇場式空間,屬于帝國權力最深處的寂靜心臟。
只有當王座本身出現疑問,國體架構產生動搖,或神性星災對命紋體系造成實質性震蕩時,皇帝才會親自召集。
廳堂為環形結構,穹頂高懸“命紋三重圖”,三層結構如旋渦倒懸,星紋流轉間仿佛在滴落無形的預言。
鯨骨鑲嵌的壁燈槽此刻泛著冷白的幽光,宛如一柄柄刀刃插入空間,讓整座廳堂如一座將進行外科手術的冷靜戰臺。
六席皇族子嗣圍坐其間,座次不按血緣親疏,而依“命紋覺醒年份”排序。
居首者,毫無懸念,是皇長女——梅瑞黛絲特瑞安。
而在最高點,王座之上,那垂掛著殘星帷幕的深影之后,坐著的,是帝國在位已四十七年的皇帝——亨里安七世。
他沉默不語,亦不表態。只是靜靜坐在那里,目光蒼老如一口干涸的古井,卻深不可測地映照出每一個發言者的“命勢走向”。
梅瑞黛絲率先開口,她坐姿筆直,禮袍紋絲不亂,語調緩慢而沉穩,每一個音節都像咒術銘刻般落入空間:
“鯨墓風波已侵入教會轄區,編號者的歌謠甚至出現在圣育堂的墻壁之上。”
“這已不止是謠言,它是一場命紋異化的公共病變,是對神性秩序的持續侵蝕。”
“我主張立刻執行‘圣母駁謠令’,剝離所有鯨墓編號,凍結晨星時報,全面清查一切傳播鏈。”
話音剛落,第二席——皇長子奧利昂冷笑一聲。
他身披金紋披風,眼神鋒利如劍鋒出鞘,聲音帶著不可遮掩的譏諷:
“你那一整套教會凈化術把城市當子宮,卻忘了霧都不是哺育堂。”
“我倒真想看看,那些污言妄語究竟能不能燒到議會核心。”
“若不能,就該割舌,而不是跪聽。”
他猛地抬頭,目光直逼王座:
“貴族不是等著被審判的犬民,他們是國體的基石——不是要被追責,而是要被護持。”
第三席的皇次子艾德爾倏然轉頭,目光如冷鐵直指兄長,語氣冰寒如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