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以為軍人是可以被編碼、被接管的系統節點,是綁定了命紋系統的行走兵器。
他不明白——那些身上還帶著泥、還殘留硝煙味的普通人,是靠什么站著。
他們不是靠編號站著。
他們,是靠彼此記得,自己是誰。
他的劍,本意是鎮壓叛亂,卻在這一刻斬斷了軍人與王室之間最后一根紐帶。
當艾德爾趕到廣場,火光照亮他未扣緊的軍袍,他看見了血、火、碎裂的命紋驅控器,撕裂的旗幟。
編號者已不在列陣,而是行動。
有的沖破警戒線,反擊散開的貴族衛隊。
有的筑成人墻,護住廣場上的平民、軍屬與老兵。
有的人,拾起落地的老槍、斧柄、火把,眼中映出焚城的輪廓。
這不是叛亂。
這是一場戰爭記憶的蘇醒。
是一群本已沉眠的人,被再度喚醒——不是為了服從,而是為了完成。
艾德爾大步上前,喊破喉嚨:
“夠了!現在停手,還來得及!”
“我會擔保你們的軍名,我會申請你們的身份恢復權限!”
“但求你們,現在停下——別讓同袍的血,再流在同袍手中!”
但沒有人聽。
不是因為不信他。
而是他們太久沒有被信過了。
他們只知道,現在不站出來——他們永遠不會再被看見。
他們不是士兵。
他們是被編號的幽靈。
是這座城市長夜沉默里,被迫沉睡太久、如今再也不愿閉眼的人。
就在這時,貴族區街口方向,傳來震耳的爆炸聲。
是某處莊園內,沉眠者暴動被粗暴清除,引燃了地窖火油庫。
巨大的爆焰撕裂街區墻體,黑煙升起如鯨墓張口,警報在王都上空齊鳴。
教會、軍政、輿情三塔信號——全面斷鏈。
王都防衛系統,崩潰。
艾德爾望著這場即將吞沒一切的火海,眼中布滿血絲。
他不是沒有權力。
他只是——來晚了。
他不是沒有威望。
他只是——抵不過整個城市集體壓抑三年的哀嚎。
他終于明白——這不是他能調停的夜晚。
他不是統帥,不是救世主。
他只是個目睹失控的見證人。
一個被時代,推離舞臺中央的——多余角色。
他緩緩收回高舉的右手,喃喃低語:
“記住這個夜晚。”
“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火光照亮整個廣場。
編號軍人與現役平民軍人并肩列陣。
城市街頭,火把被點燃,孩子們在磚墻上寫下一個個舊軍名,母親用炭筆描下編號。
沒有人再聽命。
只有人——終于聽見了鯨墓低語中,被吞沒的名字。
“當城市不再等待命令,
它就學會了自己動手命名。
那些名字,
是火焰,是軍魂,是不愿再被刪去的你。”
——《鯨墓哀歌第六夜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