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自己的字跡,就印在第一欄。
我沒哭。
我只是站在那里,跟其他編號者一起,把帽子脫下,行了一個軍禮。
午夜,軍魂廣場。
火,已經點燃。
編號者的怒火、軍屬的哀哭、平民的回聲、士兵的背叛,全都化作烈焰,吞沒王都的夜空。
而在火的邊緣,在最靠近碑心的位置,有一圈人正靜靜圍坐。
他們是剛剛被解放、在各地莊園中脫離沉眠的編號軍人。
他們身上帶著新鮮的火傷、舊日的鞭痕、命紋錯位的裂縫,但臉上沒有畏懼,只有一點——他們都在低聲說著一個名字。
“他舉著一盞燈進來。”
“他說他不來救人,只來‘點火’。”
“他沒問我們是誰,只讓我們看著自己的手。”
“然后他念了一句話,那燈,就照在我們心上。”
這不是歌謠,不是宣傳。
這是一種記憶,在不同人口中,卻驚人地一致。
他們都記得:
在霧夜的莊園深處、在鐵鏈的盡頭、在編號標簽上,一個模糊的黑影出現在火光中。
他有時是戴帽的貴族官員,有時是披黑衣的騎士長,有時只是一個拄著手杖的老人。
但每個人都記得他舉著一盞——燈。
那燈很小,像是舊航海船上的尋路燈;
但那燈落在沉眠編號者的眼中時,照見的不是墻壁,而是——名字。
“我看到自己寫在軍號上的簽名。”
“我看到我母親縫在我衣領里的姓。”
“我看到我自己說出‘我愿為帝國而戰’時的臉。”
那晚廣場的氣氛,在這群人的低語中,漸漸改變了。
最初只是憤怒與悲愴的浪潮,而現在——火光中,多了一種近乎宗教性的靜默。
不是崇拜,是共識。
人們開始在碑下寫字,用木炭、用指血、用破布:
“夢燈使者來過。”
“他沒說我們是誰,只讓我們自己寫。”
“鯨墓吞我們入夢,是他叫我們醒。”
司命站在晨星塔上,看著這一切,靜靜握著自己掌心那枚未激活的秘詭卡。
那是“忘名者筆跡”的秘詭衍生物,一張僅能使用一次的命紋烙印卡。
他沒動用它。
他只是——讓他們自己動筆。
塞莉安靠在他身邊,嘴角帶笑:
“你看,他們快把你當神了。”
司命沒有回應,只輕聲道:
“神不需要我。”
“他們只是——不想再被編號。”
雷克斯坐在破塔街那殘破燈塔的塔階下,給一位小男孩講故事,他用手在沙上畫了一個燈。
小孩問:“這燈是你的嗎”
雷克斯笑:
“不是,我只是……看見過它一次。”
第六日的最后一個小時,王都有兩百三十二個“夢燈碑”在城市不同街區被自發立起。
它們沒有神像,只有一塊石板,一句“我醒來時,看見了一盞燈”。
而碑下,編號與名字并排書寫。
鯨墓的詛咒未解,但他們不再等人喊他們的名字。
他們自己喊了出來。
而那個舉燈的人,已然——成為他們心中“破夢”的象征”。
石碑前的火焰在夜風中翻卷,像一口燒著城市良知的熾爐。
編號者們一字排開,每一人腳下都壓著一塊碎石,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和,尚未歸來的誰的名字。
人群未散。
不是因為不舍,而是因為他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