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白綢侍從立刻低聲躬身:“確認文風,屬皇幼女殿下。”
梅黛絲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她只是緩緩將報紙折起,動作溫柔得如同處理一封告別信。
她將那頁紙送入身側的信函焚爐。
火舌舔上紙頁,瞬間吞噬掉那句未息的詩行,像是將一絲情緒連根拔除,不留痕跡。
“我這個妹妹……”她緩緩開口,語調從容至極,仿佛評判的不是親屬,而是一個被歸檔的變量。
“真是太擅長浪費天賦。”
另一名侍從低聲附和道:“根據回報,侍女瑪琳一周內三次進入晨星報所,未被驅離。
每次停留均超過半刻鐘,初步判斷為持續投稿交流。”
“主編還在”她問,語氣輕描淡寫。
“在。常駐報館三層。夜間燈火通明,未離崗。貝納姆的鼠網活動仍在延續,秘詭傳紙線路未斷。”
梅黛絲點了點頭,聲音平穩:
“他很謹慎。”
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語氣更淡了些:
“也很……懂‘分寸’。”
她說出“分寸”這兩個字時,聲音沒有高低變化,卻像裁判官落下的權錘,輕,但讓人不敢抗拒。
“通知圣鏡巡察團,”她緩緩吩咐,“將其列入‘言語污染源’觀察名錄。”
“若三日內再有涉及‘夢燈’、‘編號烈焰’等語匯進入城區公共通達墻體——”
她頓了一下,輕聲補全:
“默許限度清理。”
“是。”侍從低頭,不敢多言。
梅黛絲終于轉身,步履無聲地走回宮殿深處。
她走得很慢,卻步步精準,衣擺在宮石之上拖曳如雪落。
香爐的氣息沿她身影一路延展,像她留下的影子,也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威壓。
經過內殿鏡池時,她略微停下。
水面微動,她俯身看著那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鏡中之人眉目端麗,鬢發整齊無絲凌亂,眼神冷靜如刀鋒未出鞘,仿佛不是人,而是一尊鐫刻于圣壇的圣像。
“莉賽莉雅……”她輕聲呢喃,像是念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她總喜歡把火當成詩。”
她抬眼,慢條斯理地與鏡中的倒影對視,語氣輕緩,仿佛與自己交談:
“但火不能寫在紙上。”
“火,要燒在人心上,才會留下灰。”
她收回視線,走回沉香木雕椅,坐定。
桌案上放著一份未密封的教區諭令草稿。
她提筆,在草稿最下方補下一句:
“凡涉‘編號信仰圖騰’一詞,視為潛在階級編程,納入教區心智擾動監測。”
她筆鋒頓住,靜默片刻,放下筆,閉目少頃。
外頭,風未動,冷香宮鐘塔的風簾輕擺。
她仿佛聽見了遙遠教會鐘樓傳來的那一聲沉沉鐘鳴,悠長而不祥,像為未葬之火響起的前奏。
她輕聲開口,聲音仿佛只給自己聽見:
“父親的王座……”
“弟弟們只想守。”
她頓了頓,睜開眼,瞳孔中映出諭令與爐火交織的光。
“我卻要繼。”
“而她……”
她拈起茶杯,輕抿一口,涼意滲入舌尖。
“太軟。”
“詩可以救心,但不能救權。”
“她看見星火未滅,我看見王座下已經起風。”
——《私函梅黛絲之夜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