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沒有國王。”
維多莉安低聲提醒,仿佛在確認某種劇場設定。
“有燈就夠了。”亞瑟聲音淡淡,“影子,總得圍著一個中心旋轉——哪怕那只是空的。”
遠處樂隊換調,新的曲段緩緩響起,一段無旋律的弦音像舊夢裂縫,悄然響起。
維多莉安偏頭,看向大廳中央。
人群翻涌,裙擺流轉如瀑,而奧利昂——王儲本人——正站在舞池中,重復著一段早已失勢貴族舞步:“銀鑰舞”。
他動作僵硬,卻表情激動,仿佛手中真握著打開一切的鑰匙。
維多莉安輕聲冷笑:
“他以為自己是鑰匙,其實只是被遺棄的鎖。”
亞瑟合上筆記本,聲音如石中回響:
“鑰匙的作用,不過是為真正的門——敲開一個錯誤的入口。”
兩人沒有再多說。他們轉身,緩步退入畫廊更深的黑暗之中,步入那條只有王室知曉的隱秘通道。
一路穿過鏡面回廊,走廊兩側懸掛著特瑞安歷代王族畫像,
每一幅的眼神都靜靜注視著來人,目光中似乎帶著警覺,也帶著某種長久的等待。
他們在其中一面鏡前停下。鏡面無塵,未鍍金,卻極清晰地映出兩道身影——彼此并非血脈親族,卻如鏡中對稱,像命運故意安排的回音。
維多莉安輕聲問:
“你確定他能走完這局”
亞瑟輕輕一笑,眼中無波無瀾:
“他不是走完,是被捧完。”
她沉默片刻,語氣忽然變冷:
“你總喜歡讓他們以為自己在選擇。”
亞瑟道:
“因為最徹底的操控,不是牽線,而是讓他相信——‘這是我自己選的路’。”
鏡中倒影微微一顫,仿佛從某扇未開的門后透出一縷灰藍之光。
他們站在那光前,如同遺世的裁判者。
而身后整座王宮,正喧囂如盛夏,卻絲毫不覺:
他們跳的是別人的舞,穿的是別人的戲服,說的是別人的詞。
卻是這兩人——在寫劇本。
王宮北廊盡頭,有一道門,重木包銅,日常幾乎從未開啟。
門后是三間低調至極的會客室:一間用于對外交涉,一間供政務審議,而最后一間——既無編號,也無銘牌,只被王室內部稱作“影飲室”。
這里沒有窗,沒有火盆。天板上只懸著一盞碗形鐵燈,光線幽藍,冷得像凝固的湖水。
長桌正中擺著一只夜藍色釉瓷茶盞,微微泛光,卻無法照亮四周。
亞瑟進入時,奧利昂已在室中。
王儲一身獵綠軍袍,肩披王室長子專屬的銀緞斗篷,長劍已脫,掛在墻上,身姿卻未顯半點松懈。
手中握著一瓶未完全開封的蠟封葡萄酒,拇指碾著瓶頸,姿態隨意得幾乎像個剛結束演訓的年輕軍官——
可那雙眼,卻藏著尚未馴服的野火。
“你來得比我想象中慢。”
他開口,沒有看亞瑟,仿佛只是喃喃自語。
說話的同時,他將酒倒入茶盞,卻故意灑出半杯,液體沿著漆木桌沿滴落,染出一枚黑濕的暈圈。
亞瑟沒有行禮,只微微頷首,站定,步入桌前坐下。他的動作從容,連影子都落得筆直。
“殿下未發召令。屬下通常不為未發出的命令做提早回應。”
他語調恭謹,卻絲毫不帶臣屬的彎曲。
奧利昂側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一閃即過的諷刺壓也壓不住:
“你這副樣子,跟你妹妹一樣,說話像劇本。”
亞瑟淡然回應:
“我們只是將情緒抽離。殿下,情緒若不控,是用來點火的,不是用來釀茶的。”
他抬眸,眼神靜如水井,清卻不寒,反倒像是讓人照見自己的那種深度。
室中一時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