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轉頭,語氣一如他身后的王座壁畫:
“如果父親真會通過這份請示——”
“那就說明,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判斷。”
他的眼神落在鏡中,不是自己的臉。
而是——王都全景的折影。
被鏡面微微扭曲的街巷在黎明中蠕動,像一個正從夢中醒來、卻尚未看清自己身形的巨人。
亞瑟語調平靜,卻暗藏鋒芒:
“這不是壞事。”
維多莉安輕笑,那笑意像封存的鏡酒,溫和,卻藏著烈性毒焰:
“為什么”
亞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淡然:
“因為霧——深了。”
他低下眼,仿佛已經看見了預設好的劇場崩塌,舊秩序與偽信仰在灰光中被命運本身一點點吞沒。
—
下一刻。
王宮議事廳鐘聲響起,九響連鳴,如敲在國策之上的錘。
亨里安七世的貼身侍從,身著白金長袍,步履如封條撕裂。
他沿王宮西翼長廊,越過侍衛未問,直抵王座廳前。
宮門緩緩推開,厚重的青銅門軸發出一聲仿佛王朝心跳的“嗡鳴”。
奧利昂端坐在王座下方的儀典案幾之后,銀盔已除,披風斜披,目光直視前方,面色森然。
侍從行至正前,垂首宣讀。
他的聲音沒有顫抖,卻如鐵鈴墜入水井,冷得刺骨:
“陛下令,拒絕此請示。”
“王子不可擅動國策婚盟。”
“尤不可妄言血族之女為側妃。”
“王座尚在。”
“王命未出。”
“諸子之言,當守禮。”
他說完,將那封訓令折頁以最簡潔而恭謹的動作呈上,行最基本的禮儀,沒有一句多言。
然后轉身離開。
長袍飄過玉階,聲音卻久久未散。
奧利昂盯著那封王命訓令,目光如火如冰。
他的拳頭緩緩握緊,骨節發白,青筋如蛇般蠕動,纏繞上手背。
他聽懂了。
他聽出了父親的態度——不再是指責。
也不再是訓誡。
而是失望。
徹底的、無法挽回的、刺骨入骨的王者之失望。
那一刻,晨光穿過宮墻,落在他身上——卻無法照亮他臉上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
霧都的清晨,陽光尚未完全刺穿低垂的霧層。
但在破塔街的盡頭,幾縷光還是努力地從殘磚裂縫間透進來,灑落在一間狹小的教室地板上。
窗欞斑駁,墻面布滿龜裂,桌椅歪斜、塵土浮沉。
然而角落那只洗凈的舊水桶,已經被倒空三次。
水聲淌進晨霧,也喚醒了這片街巷中久未響起的課鐘回聲。
司命正挽起袖口,安靜地用一把麻帚清掃教室中央的灰塵。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不像一位報刊主編,更不像一個操縱命運的秘詭師——倒像一名旅人,
在歸鄉時默默整修祖屋,掃去遺落歲月的塵埃,什么都沒說,卻什么都在做。
窗臺上,塞莉安盤腿坐著,長發亂垂、披袍未整,與幾個衣衫破舊的孩子玩著“剪卡賭猜”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