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艾莉森叛逃的那一夜,他是第一時間收到密報的人。
而他,什么都沒做。
不是因為不知情,而是因為太清楚。
如果那一刻他為她出頭,哪怕只是輕微的質疑和干預——他便不再是“艾德爾特瑞安”。
他會成為王命之下“情義潰決”的反例,
會被帝國上層銘刻為“感情用事、違逆軍律”的王族之恥,會在一夜之間失去他如今在軍部苦心經營的一切布局與信任。
于是他選擇沉默。
于是他眼睜睜看著她從鯨墓編號表中被劃掉,從軍籍系統中被“清除”,從帝國的未來被人撕走。
但現在,她還活著。
藏在秘詭與輿論、火焰與風暴之間的夾縫里。而有另一個人,在不惜代價地為她撕裂劇本,拼命寫下一場“未完待續”的戲劇。
那個人,是——司命。
艾德爾望著遠處那一線光,語氣低沉,仿佛在回應一個無人聽見的問句:
“你想救她。”
“但你知道自己救不了。”
“所以你選了最有用的那條路——攪亂。”
“你制造混亂,激發劇場,逼得這個國家再一次演出一出你能干預的戲。”
他語調平穩,卻字字如鋒,句句有刃。
他停了停,眼神微斂,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從喉嚨里拽出來的陳述:
“你是編劇。”
“而我……只是個觀眾。”
他知道司命對權力毫無興趣。
司命所鐘情的,從來只有人——那些被拋棄、被犧牲、被寫在邊緣角落的“人”。
而他,艾德爾特瑞安,他也對王位毫無留戀。他不會為那張椅子而低頭、跪下、或者粉飾。
他們不是敵人。
卻也注定——無法在同一條道路上并肩而行。
艾德爾轉身,走回那張堆滿軍事文件與命紋制式草圖的書桌前。
他緩緩鋪開一張戰略地圖,動作極輕,卻像是一道無聲的宣言。
他一邊描繪路線,一邊低聲自語,聲音沉靜而冷峻:
“你攪動王都,我默許。”
“你擾亂貴族秩序,我借勢。”
“你若成功——我得軍權。”
“你若失敗——我依舊未暴露。”
他停頓片刻,手指壓在地圖上某個節點上,目光如刃鋒靜伏:
“而我,始終——未曾背叛這個國家。”
那一刻,他的背影投在燈光之下,仿佛軍令塔本身在凝視全局,等待那場劇烈傾斜真正開始的那一秒鐘。
他從抽屜中取出一枚徽章。
那并不是象征王子身份的家徽,也不是任何王權印記,而是一枚早已微微氧化、邊角磨損的舊軍章——
他在外海服役時,由天啟遠航艦團親授的艦隊指揮章。
指尖緩緩拂過那銘刻著“天啟遠航艦團”字樣的弧形金屬,觸感依舊冰涼。
他眼中浮現出一絲遙遠的光,像是藏在舊夢中的一道軍艦火線,又像是夜海中燃燒過的命紋裂光。
“我不在乎誰坐上王座。”
他低聲道,語氣沉靜而清晰,那是一種被歲月削磨之后的真實。
“我只在乎,有沒有人——能讓我出海。”
他說這話時,仿佛不是在說航行,而是在說一種通往更廣闊未來的信任許可。
他緩緩閉上眼,聲音低到幾乎與窗外夜風混成一縷:
“我不是來守王座的。”
“我是來守住這個國家的——不讓它,爛在血里。”
他一字一句地說出最后那句,語調未有半分拔高,卻像一把鋒刃抵在帝國的動脈之上。
夜幕,終于徹底降臨。
王都之上,燈火一點點亮起,從王宮的天穹,到稅署的拱窗,再到破塔街、舊城巷、郊路哨崗……如同一張龐大混亂的命紋圖在黑夜中展開。
有人試圖用秩序去梳理,有人則在暗處試圖點火,將舊制度一并焚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