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依山而筑的古剎,赭黃色的院墻被歲月浸染出深淺不一的斑痕,飛檐上蹲著的脊獸在暮色中顯出幾分威嚴。
最引人注目的,是山門前那道蜿蜒向上的青石臺階——整整一百零八級,每一級都磨得光滑如鏡,邊緣處生著茸茸青苔。
但是一路走來,香客并不多,倒是到了臺階前不遠,另一側比較開闊的道路上過來的人,倒還算是三三兩兩。
“一階一劫,步步生蓮。”薇姨輕聲念著,第一個踏上石階。
景春熙學著她的樣子,提起裙擺,數起了臺階。足尖落在石板上時,竟覺得腳下傳來微微的震顫,仿佛整座山都在誦經。
正月知道自己忽然就成了夫人的人,也不抵觸,盡著自己的本分做好守護。
看見小蠻護著阿衡,初一自動換位,跟七月保護起了兩個小丫頭。
胥子澤不動聲色地靠近景春熙外側,既守著禮數,又防著她踩空。
小雨數到二十級就亂了數目,阿悅便掰著她手指頭重新教,兩個小丫頭的影子在石階上疊成一處。
走到第七十三級時,忽聞鐘聲自高處蕩來。那聲音渾厚綿長,驚起林間棲鳥,撲棱棱的振翅聲與鐘鳴交織,竟似梵唱。
景春熙抬頭望去,正見一位白眉老僧立在最高處。他褐色僧袍被山風鼓蕩,宛如一片秋葉,偏又站得筆直如松。
“慧通法師。”胥子澤快走幾步合十行禮,眾人紛紛跟隨行禮。
老和尚的目光緊緊盯著走在最前面的兩人,雙手合十給胥子澤回了禮,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卻越過她,定定落在景春熙眉心。
那一瞬,景春熙竟有種被看透魂魄的錯覺,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都灼燒起來,竟有種身在異世的感覺。
“老衲昨夜觀星,見文曲移位,便知有貴客至,果然是大公子來了。”法師的聲音像浸過山泉的卵石,每個字都圓潤清涼。
他側身讓開寺門時,袖中飄出一縷檀香,與山間霧氣纏繞在一處。
跨過那道斑駁的門檻,眼前豁然開朗。前院鋪著青灰色的海墁磚,縫隙里鉆出幾叢倔強的車前草。
正中的青銅香爐足有半人高,爐身鑄著《金剛經》全文,香灰積了也就寸余厚。
幾個小沙彌正在掃落葉,竹帚劃過磚面的沙沙聲,竟與檐角風鈴的叮當聲莫名和諧。
“了空,快帶施主們去后院收拾。”慧通法師隨便指了個小沙彌,讓春桃他們跟他走。
然后,領著他們三人,穿過回廊繼續向前走。
經過一株老梅時,景春熙"呀"了一聲——那梅樹明明過了花期,此刻卻突兀地開著白梅,花瓣薄得能透光。
法師腳步未停,只道:“去年大雪壓斷的枝子,今春反倒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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