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小幾早擺了一圈細瓷碟。胥子澤示意景春熙坐他旁邊,親自揭蓋——
“玫瑰松子糖,皇祖母說,從前平江的廚娘只用清晨帶露的玫瑰花,糖里還要融一錢蜂蜜,才能這樣酥到舌尖。”
“定勝糕要趁熱,模子磕出來的‘勝’字最吉利,這還跟一段戰事有關…。”
“還有這荷葉蒸蟹,”他話音未落,阿悅已歡呼一聲,拍著手蹦,“我最會剝蟹鉗!”
然后拉著小雨坐到了了過來,還不忘回頭招呼,“哥哥快點,阿悅撥給你。”小小少年卻依然看著湖面,并未移動。
景春熙悄悄伸手,指尖剛碰到一只橙紅的蟹臍,胥子澤的折扇便輕輕壓住她手腕。
“月事才過三日,忘了上回肚子疼?只能吃半只,多的不許,待會孝康哥哥給你剝。”
景春熙無言瞪眼,接過他遞過來的定勝糕。
這話讓阿悅偷聽到了,連忙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姐姐最好都不吃。”
“在出血,小雨害怕。”
景春熙一下紅了臉,耳尖幾乎要滴出血來。胥子澤低笑一聲,親自把半只蟹拆出嫩肉,放進她面前的小碟,又舀了一勺溫熱的姜醋:“乖,蘸這個。”
阿衡轉身故意大聲道:“阿悅也不能多吃,我替熙姐姐和妹妹多吃兩只!”
阿悅正掰蟹腿,聞言急急護食:“不行!一人兩只,熙姐姐和表哥吃不完,也就是我和小雨的,哥哥你欺負人!”
“女孩子都不能多吃,給我。”阿衡逗她,剛坐下來的屁股被阿悅頂了出去。
三個孩子都是吃了一只螃蟹,就被船頭的景色迷了眼,正月、初一和綠影緊緊跟了上去。
春桃和糖霜在旁添桂花酒,船頭開始放荷花燈,船往湖心緩緩撐去。暗衛隱在夜色里,像一截截沉默的桅桿。
“小雨,阿悅需要有人陪伴,蕭夫人想把你留下,不需要你賣身,長大后嫁人也會給你一筆嫁妝。”景春熙的聲音輕柔似三月的春風,卻讓小雨渾身一顫。
小姑娘原本正踮著腳看阿悅往河燈里放金箔紙折的小船,聞言猛地轉過頭來,發間系著的紅頭繩在晚風中輕輕晃動。
趁著看阿悅和阿衡放河燈的時候,景春熙把小雨扯到旁邊,征求她的意見。柳枝拂過水面,蕩起圈圈漣漪。遠處阿悅的笑聲清脆如鈴,與近處小雨急促的呼吸形成鮮明對比。
“小姐不要小雨了嗎?”小雨忽然緊緊地抓住景春熙的衣擺,纖細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兩只大大的眼睛含著淚光驚恐地看著景春熙,活像是被遺棄的小白兔。
她仰起的小臉上還沾著方才吃糕點留下的糖屑,在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
"不是的,"景春熙蹲下身,逼著她的眼睛跟自己對視,"小雨若是留在這里,可以過更好的生活。年節可以祭拜家中親人,也可以經常見到阿禾、豆子,石頭和水生哥以后都在衙門呢,想他們了,多走幾步就可以見到。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繡著蘭草的帕子,輕輕擦去小雨臉上的糖屑。
"小雨不知親人的尸骨在哪里,清明在哪燒紙都是一樣的。"小姑娘挺直了背脊,聲音雖輕卻堅定,沒有表現出悲傷。
她低頭從腰間的小荷包里掏出一疊皺巴巴的紙片,“我跟春桃姐姐認了字,再多認一些,以后給他們寫信。阿悅小姐也說,以后讓小雨給她寫信。”
這信自然是說寫給患難伙伴的。紙片上歪歪扭扭寫著"阿禾""豆子"等名字,應該是刻意讓春桃先教他們的名字,可謂用心,筆畫稚嫩卻認真。
景春熙輕輕撫過她的頭頂,感受著手心下細軟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