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在這里敲了三個花盤,李建國和梁月梅就過來了。早上敲起來相對舒服一些,太陽沒那么曬。麥場上陸陸續續有人過來開始干活,因為距離不遠,你一嘴我一嘴的邊敲邊聊著天,嘴里還磕著瓜子——通常都是找嫩的磕。
李龍看著這花盤,想著上一世四十年后,超市里出現這樣的大花盤,十塊錢一個,那時候自己逛超市的時候還覺得真是夢幻,這玩意兒還能賣這么貴?
但是,那個年代除了農產品不漲價,真的是什么東西價格都漲。
比如麥子一公斤三塊,麩皮就敢賣兩塊八——家里養豬得買麩皮,一公斤合一公斤麥子!
玉米收獲的時候,一公斤兩塊一到兩塊五,視水份情況不等,但養豬,小豬的飼料一公斤就三塊,你愛買不買!
當然,話說回來,在超市里十塊錢出售的葵花花盤,從農戶手里收,能有五毛或一塊都是高價。
畢竟一畝地幾千棵,哪怕五毛一盤,農民也算大賺,也很開心。
他記得上一世當農民這么多年,真正掙錢就有那么三次。一次是棉花價格突然從往年的六塊漲到了十一塊,當時村子里種棉花的大都發了,有些直接就買了車。
當年李龍家里就種了二十畝棉花,真的算是沒賺上。
第二次是有搞農產品的集團到村里來和農民簽合同種谷子。當時說好的一畝地承包費四千五。這時候隊里已經搞成了滴灌,一畝地種地成本差不多兩千。四千五的話肯定是賺錢的,村里大部分人都簽了合同。
那合同當然還有規定,必須每畝達到八百公斤小米,如果達不到,會降級。如果超了,每公斤會以四塊錢繼續收。
李龍和隊里人并不清楚這些人怎么算的產量,覺得八百公斤是個合適的。他們實際上是低估了滴灌農田的產量。而以前在老家種過谷子的老農清楚。
于是,這一年的年底,這家集團差點兒因為付錢干破產——畝產都在一千二百公斤以上!
種谷子的發了,然后這時候已經用上了微信,看朋友圈吧,冬天喜歡玩的,就到處去滑雪、旅游看冰雕,從秋后到開春,時不時就烤個羊啥的。
當然,村里又添了一批車。
原本那個集團準備和村子里農戶簽三年合同的,結果第二年就開始提高了合同里的產量標準,最后沒談成,這事就黃了。
第三次依然是棉花,棉花又一次從基準價五六塊錢一下子漲到了十塊錢,這時候家家戶戶的棉花基本上都在五六十畝,有承包的多的,幾百畝上千畝的都有,結結實實的讓村里人發了一次。
不過秋后拿到錢的時候,就有專門設套的來了。有經不住誘惑的,一年辛辛苦苦賺下來的錢,直接一晚上就賭沒了。
那個時候李強已經考大學走人了,村里不少和他差不多大、比他大一些,沒考出去種地的,好幾個都切了指頭或者拋家離子不知所蹤,留下一屁股爛賬。
再后來,就是上面出手,直接讓百分之四十的農田種棉花,剩下的六成地荒著,叫輪種。
而輪種政策的第二年,那六成地就讓種上了小麥,這是確保飯碗端在自己手里。
在這之前,幾乎所有的地都種上了棉花,哪怕頭一年棉花的價格爛到了兩塊八,而二茬人工拾花費都要三塊,虧到家了,但第二年,家家戶戶仍然種棉花——要賭一把。
李龍回憶著,再看這時候笑著敲著花盤的鄰居,覺得原來越貧窮的時候越容易滿足。這時候有自己的兩畝地,收到的東西大部分自己能決定,那就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