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兒推門進去,發現廟中孤零零一人獨坐。
窗邊暗光傾瀉,自窗欞間透入,將中間那白發圣姑襯托得愈發圣潔不染塵埃。
師父依舊如同往日那般跪坐蒲團上,背對著她閉目參禪,敲木魚盤佛珠。
頭上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薩塑像低頭悲憫世人向她看來。
柳冬兒輕聲喚了一句:“師父。”
慈宮圣姑緩緩轉過來半邊身子,抬目慈和問道:
“怎么今日不在大霞山修行,突然回來了?”
“想師父了,便回來看看。”
柳冬兒拉過來一處蒲團,卻突然發現上面有坐過的印子,不由得想起來前些日子總是在庵里看見的那傾城面貌女子:“今天那位女香客又來同師父手談了?”
慈宮圣姑頓了頓,道:“今日倒是有兩位香客。”
柳冬兒緩緩跪坐,了然點點頭。
“對了,你來的正巧,為師有兩件事要同你說。”
“師父請說。”
“第一件,是那位女香客,她對庵里香火供奉良多,但是上次遭遇那般刺殺,我們庵里需得將此情還去,所以盡可能你這些日子就守在她一邊護持。”
“這位女香客命格不凡,與其結善緣定多不會有害。”
柳冬兒沒有猶豫,道:“是,師父。”
“至于第二件事,倒是與你有關。”
慈宮圣姑輕聲道:“今日第二位同師父手談者,乃是一白衣公子,說要見一見你。”
柳冬兒眉頭一蹙,想起來前頭念悟師妹同她講的那俊美公子:“要見我?”
“可是徒兒不記得在蘇州或是江南有相熟的男子,哪里有人要見。”
慈宮圣姑聽見此話,看向柳冬兒的眼神愈發柔和。
看來那公子也果真是同冬兒萍水相逢之人。
到底是她慈宮的親傳弟子,性子也都隨她。
不像那方才雖然一身清氣上浮,但卻滿面桃花,深陷世俗的公子。
兩人雖然是師徒,但她親手將此孤女養大,勝似母女。
她平日雖然不茍言笑嚴厲了些,但冬兒也都聽話,從不違抗她。
整個二十多年,她這好徒兒楞是沒有沾染任何緋色因果。
她心中自是滿意至極。
她此生所謂成就名譽,全然沒有自己這個培養到大,不染塵埃的親傳弟子來的要欣喜。
冬兒如此優秀,繼承她的衣缽,當白云庵下一任庵主指日可待。
柳冬兒少見拗了回去,倔強道:“徒兒不想見。”
慈宮圣姑微笑道:“不過是見個面罷了,又不會犯了戒條。”
“當然見不見也隨你,只是人要我捎帶一句話。”
“那位公子談吐倒也不凡,說是從京城而來,同你有過幾面之緣。”
柳冬兒心頭猛地一跳,掀起眼瞼直勾勾盯著慈宮圣姑,檀口失神間微微張開。
“他說什么‘貓來見’,倒也有趣兒,不知道說的是什么啞謎。”
那頭慈宮圣姑正頷首微笑,柳冬兒卻突然站起身,告了聲“上茅房”便匆匆“嘭”一聲撞開門板,風一般的向外跑去。
烏黑發絲在腦后飄揚。
柳冬兒一路越過朱廟,最后立在了青石臺階前,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額間汗滴順著天鵝脖頸往下淌。
柳冬兒失神遠眺白云間,不過某人卻早已走的遠了。
她現今還清晰記得,她留下的那封信上寫的每一個字——
“你我就此別過,望君珍重”
柳冬兒摸著心口,眼眶微紅,啞著喉嚨發出唯有自己能聽見的呼喚:“李卯.....”
小廟之中,慈宮圣姑臉色肅然,手中佛珠也不知何時停下了撥動。
面前門板敞開著被風刮的不停向墻壁上拍打。
哐哐哐——
她不傻,自然看的出自家徒兒的異狀。
冬兒她從來沒有,從來從來沒有這般莽撞失態過。
更不可能將她的廟門如此重重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