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涎香混著藥味漫進來,她抬頭時,正對上李治凹陷的眼窩,那里盛著兩汪搖搖欲墜的月光。
“雉奴......”武媚娘下意識起身,卻見李治擺擺手,徑直走向案前堆積如山的奏折。
燭火忽然劇烈搖曳,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射在《乾武政要》的絹帛上,恍惚間竟分不清哪道是君,哪道是后。
“媚娘,這些年......辛苦你了。”李治的手指撫過奏章上密密麻麻的朱批,字跡凌厲如刀,“世人皆罵你重用酷吏,手段狠辣,卻不知這天下......”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這天下能有今日的清明,皆是你的功勞。”
武媚娘眼眶微熱,十年前那個在感業寺與她私會的少年天子,早已被歲月與病痛折磨得面目全非。
可那雙眼睛,依舊如當年般熾熱,飽含著對她的疼惜。
“陛下,您何苦......”
“哎。”
李治嘆了口氣,武媚娘將他緩緩扶上那把太師椅。
李治坐在這把椅子上,一下子就安心了很多。
這是他皇兄當年坐的椅子上,到現在也沒換過。
后來,父皇也坐過,他也坐過。
這兩儀殿內,每一天,都有著大唐商議要事,傳承至今。
“媚娘啊,朕今天突然想來看看你。”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眨眼的時間,朕都到了知命之年,五十而知天命,朕的時間不多了。”
“朕心里比誰都清楚,我李家的風疾,將朕折磨的痛不欲生。”
“有時候啊,朕就在想,還不如早點死了,也省的受著病痛的折磨。”
聽下李治的話,武媚娘眉頭一皺。
“陛下休要胡言亂語,陛下會好的。”
李治搖了搖頭,沉默了一下。
“媚娘啊,朕最近腦子也不太清楚了,朕想要問問你。”
“如今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叫媚娘?還是……”
“武曌?”
聽到李治的話,武媚娘只覺得心驚肉跳,她看著這個坐在太師椅上虛弱的天子。
“陛下……”
她剛想說些什么來解釋,李治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說了,媚娘,你我夫妻之間,哪里有什么好解釋的。”
“這個字不錯,日月凌空,就好像我們二圣臨朝。”
“我們的孩子中,弘兒可肩負起我大唐江山。”
聽到李治的話,武媚娘點了點頭。
“臣妾知道,陛下。”
“朕從皇兄手里接過整個大唐盛世,活得那叫一個戰戰兢兢,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對,讓盛世傾覆。”
“幸好啊,沒有辜負皇兄的遺愿,我身上這擔子啊,很快就可以卸下來了。”
說到這,李治只覺得一陣輕松。
這個位置,太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