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經是夜半三更,可甘州城內的香燭味兒依舊延綿不絕,嗆得人根本都推不開窗戶。
“將那些和尚都看住嘍!”
總兵官衙房之內,李景隆召集一干心腹人等,他站在窗前,神色隱晦難辨,低聲道,“明日全趕了城外寺廟里頭住,劃給田地,不許他們招搖!”
不知為何,北平靈光寺這些不請自來的和尚們,竟讓見慣了風浪的李景隆,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再著人快馬去問,南京報恩寺棲霞寺那些高僧到了何處了?”
李景隆又繼續悶哼一聲,“總不能把咱們建的寺,都給那些北平的和尚了!”
“甘州寺廟之主,萬萬不可由北地的和尚來做!”
忽然,李景隆那草臺班子一般的幾位心腹之中,一文士模樣的人,憂心忡忡的開口。
“我肅鎮初成,衛所之民多是山陜移民!”
那文士沉聲道,“這些人初來乍到如無根浮萍,本就心中忐忑惶恐,暫時還不融于我肅鎮。大帥建寺本是為了招撫胡虜,以安邊境!”
“而這些北地和尚,語言習俗與山陜之地頗有相通之處,莫要沒等到招撫了胡虜,先把咱們肅鎮百姓的心給攪亂了?”
“再者,自遼金開始,北地和尚從來貪婪,收取香火無度。不能我肅鎮百姓辛苦所得,都供奉了他們!卑職看來,我甘肅寺的主持,荊軻便宜了番僧,也不能給這些北地的和尚!”
李景隆微微頷首,“復山所言,正是某心中所擔心的!”
說著,他轉頭看向那名叫復山的文士,“明日本公上書朝廷,派遣你為甘州城防使,把咱甘州城當做中原城池那般管起來,行郡縣之責!僧廟之事,亦在文事管轄范圍之內。”
名叫復山的文士起身,俯首行禮道,“卑職必不辱命!”
說起來他也是名臣之后,乃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十二代孫,名范從文。
當初在京中擔任御史,因為忤逆了老朱,本來要被處死。可老朱一看他是范仲淹的后人,寫了五張先天下之憂而憂給他。言道,看在你祖宗的面上,免了你五次誅身之罪,發配甘肅吧。
而李景隆到了甘肅正是用人之際,這樣的人才自然是要收到幕僚之中的。
“大帥!”
肅鎮幕府的賬房總管羅海迎也有些憂心的開口,“秋收已開鐮,劉高兩位大人,整日的看著。卑職看來,他倆也是精通農事,略一算計就能知道我肅鎮收成如何的!”
說著,他頓了頓,“卑職這賬本,還是按您先頭吩咐的做嗎?”
肅鎮收了多少糧食,是絕對不能一五一十的上報的。
倒不是他李景隆真藏了什么私心,而是歷來地方和中央的關系就是,地方上窮,中樞撥錢。地方上富了,中樞就要劫富濟貧打秋風。
一旦肅鎮的糧食能自給自足了,中樞就會一毛不拔。那也就算了,可若是將來肅鎮欠收,中樞不但不會救濟,還會懷疑肅鎮是故意瞞報了。
“這倆賊廝鳥!”
甘州衛指揮僉事熊本堂在旁冷笑開口,“才來多久呀!就整日無所事事,不是在咱們田里轉悠,就是在軍中亂幾把打聽,曹他娘的,有時候真想讓人把他們往山溝里一帶,讓狼叼去算球!”
李老歪也陰沉著臉開口,“大帥,那秋后的練兵還練嗎?”
衛所的軍制,是戰時為兵閑時為農。
即便是李景隆這樣的總兵官,亦不能隨便組織兵馬,完全脫產。可以說他從甘州六衛之中選拔出來近一萬的兵馬,其實是有些踩線了。以前身邊沒有朝廷的人,自然是他說了算。
可現在身邊這么多耳目,還是要收斂著好!
這種事不追究的時候不叫事,可一旦追究了,那就是大事!
“好多雙眼睛盯著,還練什么?”李景隆冷聲道。
說著,他想了想,“可不練也不行,那就化整為零!以白馬銀狼二衛,騎兵演練之名。把咱們的兒郎按營頭,以兩月為期,輪番趕赴苦峪城那邊,既能保護工坊,又能操演火器!”
苦峪城,就是后世的玉門一帶。
甘州城太顯眼,是以肅鎮的所有大型工坊,招募來的工匠,還有大量的移民,乃至軍鎮之中的老弱,都安置在那邊。且李景隆跟西域諸國之間,許多見不得光的交易,也在那邊進行交割。
“穩妥起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