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說變就變,方才還陽光明媚,現在就下雨了……”
王斗負手而立,看著窗外先是小雨淅瀝,最后化為黃豆般大的雨點,一陣陣灑在屋頂上。又或激射在窗檐上,不時彈到王斗身上來。風雨帶來股股涼意。
他的身后,一個聲音傳來,帶著一股陰測之意:“吾恐季氏之憂,不在顓臾,而在于蕭墻之內……”
“將軍班師回轉保安州,屬下就察覺州下多了諸多暗探窺測,將軍名滿天下,然也豎敵眾多,首推東奴……此奴裔最善細作,諸奴屢屢在將軍手中受挫,豈可罷休?間諜之計,不可不防。”
“將軍立下驚世奇功,萬人矚目,卻不是所有人皆心懷景仰。有道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天下盡多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之輩。當嫉恨如潮波濤洶涌之時,將軍該當如何……”
說話的卻是王斗從涿州解救回來的真定府錦衣衛百戶劉本深,他向王斗表達投靠之意后,王斗讓他暫歸溫達興麾下。不過劉本深是個野心勃勃之輩,豈可滿足現在的身份地位?偷了個空,便來向王斗進言。
他慷慨陳辭良久,王斗仍是一動不動,他負手看著窗外,身形偉岸,雖僅身著常服,卻氣派非凡。他威嚴的背影在劉本深眼中便如一尊不可逾越的高山,要打動這尊高山,僅憑眼下的話語是不行的。
劉本深心念電轉,仍保持著恭謹的態度,續道:“將軍家業漸大,部眾漸多,然人心莫測。權位高升,人心異變,若未來之東奴、流賊,又或是……官府籠絡乎,利誘乎?他們還能保持對將軍的忠誠嗎,倘若……”
“放肆!”
聽到這里。王斗猛地轉過身來,對劉本深喝道:“劉百戶,你敢膽挑唆本將與部眾的關系?我與各將出生入死,便如親生骨肉一般。我以誠心待之,他們豈會叛我?”
霹靂一聲響,轟隆隆的雷聲,暴雨傾盆而下,檐下立時成串如簾般的雨水傾瀉。不知是感于天地之威。還是受王斗氣勢壓迫,劉本深一下子趴伏在地,他不斷叩頭。
“將軍以誠心相待,各將自與將軍肝膽以照。然屬下剖肝泣血,卻要肺腑進言:人心難測,將軍再以誠心相待,也難防其中出現一二宵小敗類。示形于外,實侵于內,請將軍早做防范……”
王斗凝視劉本深良久,臉色略為和緩。
劉本深續道:“將軍萬民景仰。然萬物陰陽之理,將軍顯示陽之一面,屬下愿躲在將軍暗處,成為將軍手上那把刀。鏟除一切對將軍有威脅之人與事,效犬馬之勞,免于蕭墻之禍。”
“若將軍不信屬下肺腑之言,屬下愿自盡在將軍面前,以示實誠之意。”
說到這里,劉本深抬起頭,神態堅決。一瞬不瞬地看著王斗。
王斗緩緩在閣外踱步,看窗外暴雨一陣接一陣,良久,他溫言道:“事宜種種。你回去擬個章程方略上來,本將觀之,再作定奪。”
劉本深去后,謝一科躡手躡腳上前,他好奇地看了劉本深的背影一眼,對王斗道:“將軍。那五堡防守官楊志昌己經在府外跪了良久,要不要喚他進來?”
王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回到保安州后,連日拜訪祝賀的人不斷。不說保安州當地士紳官將,便是東路各地將官,也是紛紛上門拜訪執禮。連當日的老上司,保安衛城守備徐祖成都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
這楊志昌,身為保安州五堡防守官,早在自己任靖邊堡屯官便與自己不對眼,自己任州城操守后,還有些陽奉陰違。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現在自己任東路參將,立下驚天奇功,要對付楊志昌,便如捏死一只蟻蟲一般容易。
他也知趣,知道勢不可為,立時負荊請罪,讓王斗想起當年的賈多男、鹿獻陽、張叔鏜等人。這樣的對手己經沒有意思,略示懲戒后便罷了,王斗淡淡道:“一科,你將楊防守請進廳內,一會兒我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