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那些往事,呂公著就已經站到了殿中。
他抬起頭,看向了那殿上北邊御座上的少主。
雖然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安靜的坐在御座上,沉默的看著他。
少主的眼神很平靜,沒有任何額外的情緒波動。
完全沒有小孩子該有的那種好奇、窺探、細究的心思。
反而像個成年人,如同一個已經坐在那個位置上很久的君王,在審視著一個入見的大臣一般。
于是,呂公著想起了坊間傳說,章惇私下里的評價:官家是天生圣主!
呂公著持著朝笏,對著御座和御座兩側的帷幕,拜了兩拜,然后道:“資政殿大學士臣公著,奉詔陛見,恭祝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朕萬福!”
呂公著終于聽到少主的聲音。
稚嫩的童聲,平穩但有力。
“來人,給呂學士賜座、賜茶!”他繼續平靜的說著。
一張椅子便被搬到了呂公著身后,然后煮好的茶湯也被送上。
呂公著持芴拜謝,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來。
便聽著帷幕后的太皇太后道:“官家前些時日,還在和老身問:呂學士何時入京?”
“總說著,學士是大行皇帝欽定的師保,定是國家大儒,也定學問淵博,等學士入京后,一定要和學士好好請教這國家大事,天下之事……”
呂公著連忙起身,拜謝:“臣惶恐,不敢當皇帝陛下如此厚愛!”
“學士言重了!”
“學士乃是父皇欽點,保佑擁護于朕的股肱重臣!”少主開口了:“朕在汴京已經等了學士數月矣!”
“今日終于是見到學士了!”
“詩云: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朕見學士亦然!”
呂公著聽著,連忙持芴而拜:“大行皇帝托付,皇帝陛下厚愛……老臣,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他是儒臣,當然知道,所謂‘彼其之子,邦之司直’的意思。
這是描述子產啊!
少主將他視作子產,這讓呂公著感動不已——他最仰慕的古代名臣就是子產。
而在同時,呂公著心里,那些元老和大臣的評價,開始回蕩。
‘少主乃是天生圣主’,這是傳說中章惇私下的評價。
‘晦叔到了御前自知……’,文彥博的話在耳畔回蕩。
‘晦叔陛見時,便可知曉,主上的非同尋常了……’韓絳的話也在耳畔回蕩。
他終于知道了。
確實是天生圣君啊!
他才八歲,就已經知道如何駕馭臣下了。
而且收放自如,把握的恰到好處!
更讓呂公著驚嘆的是——即使他明知道,這位少主或許只是在籠絡他,在特意的懷柔他。
但他的心,卻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會忍不住的去想——少主真的將我看成了子產了嗎?我能成為當代的子產嗎?
這種人格魅力,這種悄無聲息之間,就差點讓他這樣的老臣也有些把持不住的姿態。
不是天生的君王,不是天生就應該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帝王,還能是什么?
“大行皇帝啊……”呂公著忍不住在心中嘆道:“您可真是,給老臣留下了一個好主上!”
呂公著很清楚,這種少主是最難服侍的!
因為天生的君王,就意味著他對權力的敏感是無人能及的。
就像前天的事情……
注:因為前面忘了,所以把本年科舉貢院試的舉行時間,向后挪了大約七天,史實應該是在五月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