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張旨在安豐縣,只做了一任。
所以,他留了個尾巴——安豐塘有個水源叫漢泉。
而他離任時,漢泉流向安豐塘的河道,并沒有疏浚完成。
張旨本來想著,我都干完了百分之七十的工程了。
這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尾巴,繼任者隨便乾乾,應該就能完成了吧?
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從明道到元豐,數十年中,安豐縣令換了二十來茬,硬是沒有人肯幫他把這個尾巴給收拾好。
直到元豐時代,楊汲出任淮南西路提點常平公事,才發現了這個問題。
然后楊汲用了一年時間,將漢泉疏浚完成,引水向南,灌溉附近一萬頃土地。
也正是因為有著安豐塘的蓄水調節功能存在,所以去年的淮南大旱,壽州地方,才沒有受到太大影響,而壽州也因此,成為了一塊海綿,在朝廷大規模賑災前,接收了十幾萬災民。
此事,在去年淮南大災后,被汴京義報翻了出來,大加鞭笞。
隨之士林震怒,張旨之后,楊汲之前的歷任安豐縣令丶提點淮南西路常平公事,都被拉出來批判。
這主要是因為,汴京義報的報導里,提及的給張旨這位先朝名臣收拾尾巴的人是被君子正人天天批判的『佞幸小人』楊汲。
這就讓君子們臉上掛不住了,而新黨則紛紛開大嘲諷,甚至騎臉輸出,譬如說鄧潤甫就用筆名『圣求』,投稿汴京義報,寫了一篇《楊公重修安豐塘》的文章,其在文章中冷嘲熱諷,還特意隱晦的點名——安豐縣在壽州啊,而壽州是某位宰相的桑梓!
但這位宰相明公家族,卻在數十年里,無視了安豐塘的隱患。
最后,還是俺們新黨大臣,勇于任事,忠于國家,忠于官家!
所以,歸根結底,用人就該用俺新黨!
因為,俺們新黨就是會做實事!
不像某些自詡圣人門徒,國家清流,天下名士的人物。
這就讓君子們破了大防。
偏他們還沒有辦法反駁——因為事實就擺在那里,無法否認!
破防的君子們,需要一個發泄的地方。
他們便按圖索驥,將還活著的,在朝中為官,擔任過安豐縣令或者曾任提點淮南西路常平公事的人,都拉了出來,人均扣了一頂『昏聵』丶『尸位素餐』的帽子。
狠狠的發泄了一波心中的郁悶!
御史臺的烏鴉,旋即跟進,呼應輿論,上書彈劾。
所有被點名的人,忽然就天降災禍,統統被都堂處罰。
不是被加磨勘,就是被勒停了,最起碼也被罰了銅。
只能說,時代的一粒沙,落在個體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而經歷了這一場輿論風波后,汴京義報上,連續一個月,出現了大量新舊兩黨士大夫的評論文章。
這些人在汴京新報上,討論來,討論去,最后新黨丶舊黨,居然在這個問題上趨于一致了——他們強烈建議并要求,以后朝廷用人,應該盡可能讓人把事情做完再走。
免得再留類似『張晉州治安豐』的遺憾。
士林輿論,就這樣神奇的達成了一致。
而士林輿論達成一致后,自然就變成了國家共識。
于是,今年正月,朝廷循例降下給地方監司的官牒里,就開始強調,要求各路監司,做好轄區州郡官員離任前的審查工作。
并要求各路監司上報本轄區州郡正在進行的工程。
吏部也開始強調,在任官員,手中若有工程沒有完成的。
應當在離任前,上報吏部,由吏部上報都堂審核,以定奪其去留。
因為這一場輿論風波,兩宮自然都知道,趙煦所指。
于是,也都下意識的點頭道:“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