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以泰山在朝堅辭之。
于是,吏部又給他安排了一個相對閑散的差遣——祠部員外郎,叫他去主管在京道觀、寺廟。
他依舊堅辭之。
有司以聞,以其賢能,直接向兩宮舉薦,兩宮嘉之,于是詔拜提點萬壽觀公事(宮祠官低品,可由帶貼職之文臣或大使臣以上武臣、內侍充任)。
這算是給了他一個掛名吃俸祿,計算磨勘資序的地方。
范祖禹閉上眼睛,對劉安世道:“器之啊……”
“你我相知也有幾近十年了!”
“器之理當知我家事!”
他雖從未在外宣揚過,自己是呂公著的女婿。
但是,同在資治通鑒書局中修書,平日迎來送往,各家姻親關系,都應該門清。
何況,他范祖禹還是司馬溫公的衣缽傳人!
所以……
范祖禹知道,劉安世要么是不在乎他范祖禹,以至于根本不關心他范祖禹的家庭情況和個人婚姻。
要么……要么就是此人,沒有把他范祖禹當人!
而無論是那個解釋。
范祖禹都知道,此人不可交往!
因為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小人!
劉安世聽著,在短暫的慌亂過后,看向范祖禹,拱手道:“純甫啊!”
“吾劾左相,乃是為了天下公議!”
“公議之下,別無親疏!”
“便是左相在此,吾也能坦然相對!”
“左相也當能理解吾!”
范祖禹嘆了口氣:“那依器之之意,汴京新報刊文評論,也屬公議!”
“器之為何如此急躁”
“那不是公議!”劉安世漲紅了臉,低沉著說道:“那所謂胡飛盤,文筆粗鄙,怕是連個貢生都不是!”
“只是讀了幾天書,識得幾個字的黔首而已!”
“黔首,怎知天下大義又如何能評論我輩”
這倒確實是大宋士大夫們的共識。
布衣黔首,愚昧無知,既不曾學圣人經義,更不懂忠孝仁恕。
所以,士大夫們從不要求他們遵守禮教,更不要求他們有什么氣節。
像汴京城里,就有大量的婦女,參與勞動。
各家各戶的廚娘、婢女、灑掃的健婦都是錢雇的他人之妻女。
士大夫們習以為常,并不覺得,這些婦女在外拋頭露面,有傷風化。
但,士大夫自家的妻女,就是另外一個要求了。
家中女兒,八歲就不可與男子同席。
平日里,更會教她們讀各種女德讀物,以期出嫁后成為一個賢妻良母。
正是在這樣的風氣下,當年文彥博才能在朝堂上,當著先帝的面,坦然說出那句:陛下乃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非與百姓共治天下!
而無論是當時在場的大臣(包括王安石),還是后來得知此事的其他士大夫,以及先帝本人,對此都沒有異議。
因為這是共識!
只有士大夫才享有各種權力和義務。
布衣黔首,只有被士大夫統治、教導以及教化的義務。
自然的,他們沒有參政議政的權利。
范祖禹聽著,卻是冷笑一聲:“劉安世!”
他直呼其名,這在大宋士大夫中,屬于非常嚴厲且極不尋常的態度。
在一般情況下,直呼他人名諱,幾乎就等于割袍斷席。
“汝給吾出去!”他指著自己家的大門:“吾家廟小,容不下閣下這樣的大佛!”
他冷冷的看著劉安世,就像發怒的猛獸。
不止是因為劉安世彈劾了他的岳父。
也不止是因為,劉安世沒把他當人看。
更是因為劉安世已經碰到了他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