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徐徐降臨。
州橋上的燈火,開始照亮汴河。
汴河南岸一側的開封府府衙中,御史中丞呂大防,看著一個又一個被捕的士人,在官兵的押送下,走上一輛又一輛打著太學標記的馬車。
這是剛剛降下的旨意:“諸士子,皆送太學,命國子監祭酒訓誡一夜,并抄錄圣人經義,以明心靜氣,陶冶情操!”
呂大防微微吁出一口氣。
“這事情搞得……”他搖了搖頭,看向身邊,那位奉旨來接士人們的太學博士,同時也是他的弟弟呂大臨。
“此事辛苦與叔了……”呂大防輕聲道。
“大兄不必憂心!”呂大臨輕笑著:“無論是陸判學,還是鄭祭酒,都不會為難這些士子的!”
“嗯!我知道!”呂大防點頭。
陸佃也好,鄭穆也罷,都是愛惜羽毛的清正大儒。
當然不可能,苛待這些士人。
他憂心的自然不可能是這兩個人。
呂大防看向皇城方向,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作為天子心腹,同時還是集英殿經筵官。
呂大防從元豐八年開始,就侍奉著那位少年君主了。
他可太清楚,那位陛下的心胸了!
坊間的評價,是一點也沒錯——當今官家,有漢唐明主之風。
事實也確實如此!
當今天子,已集劉氏的記仇和李氏的狠辣于一身!
得罪了他的人,都得上小本本。
王詵家族、吳安持家族,迄今都在磨勘方面,備受刁難、打壓。
怎么個刁難法?打壓法?
很簡單——公事公辦!
其他人身上,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情。
吏部、宗正寺對這兩家人,定是瞪大了眼睛,嚴格按照程序一絲不茍,合理合法合規的處理。
而且,經辦的官吏,都是一個賽一個的清廉。
都不需要打壓,這兩家人就已生不如死。
原因很簡單——他們過去可都是天龍人。
關系、人脈,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卻被打落塵埃,得和寒門一起去爭,到泥潭里打滾。
這對天龍人來說,簡直就是凌遲!
這也正是朝中上下,畏懼這位陛下的地方——這位官家,根本不像趙官家。
趙官家們,可能貪財好色,也可能專斷獨行。
但對自己人是真的好!
宗室外戚,只要不謀反,一般的事情都能容忍。
大多數都是罰酒三杯,下不為例。
高級文臣士大夫的待遇,就更不要說了!
幾乎就是與之共天下!
但當今官家則不然,雖然在多數問題上,他和其他官家沒什么區別。
可是,只要有人敢惹到他。
管你外戚宗室,還是宰執之后,下場都是一個樣!
連外戚宗室、宰執子孫,都是下場凄慘。
那么……這些士子,又會是個什么下場?
呂大防不知道,可呂大防方才在開封府府衙的時候,分明看到了羅括和賈種民,正帶著人抄錄著什么東西。
呂大臨見著哥哥的神色,有些摸不著頭腦,更不明白為什么哥哥會看著皇城方向發呆?
不過,他素來心大,也就沒往心里去。
呂大臨這個時候也反應了過來——他可是天子心腹。
即使是在兄弟面前,也不能表露出似乎對于天子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