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韓登后,剛才還一臉淡然的種平,神色這才發生了變化,驚訝的看著韓登:“問……問階?!你怎么會……”
韓登拱手向他行禮道:“平叔,別來無恙。”
種平毫不在乎的一把撥開凌晨的手,急忙離開桌案來到堂下,兩手提著垂衫邊角,雙膝跪地,伏手納頭拜道:“臣下拜見關中王。”
韓登伸手將他扶了起來,種平躬著身子,請韓登坐在右首椅子上后,這才陪坐在他的旁邊,屁股就耽了個邊,很符合君臣禮儀。
“我今天來,別無余事,只為勸說平叔不要再跟著二叔了,沒有前路的。”
種平的國字臉上浮現出一絲思索之色,下一刻,顧左右而言他:“你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趁夜潛入長安城,你就不怕你二叔得知消息,將你和英至一起……”
韓登看著他不說話,盯了半天后,嘆著氣說道:“這么說來,平叔還是不愿站在我這邊了?”
種平低頭看著地面,一言不發。
見他這個樣子,韓登也只好起身,無奈的說道:“既然如此,平叔就當我今天沒有來過,你跟著二叔,求你的富貴去吧。”
說罷,他便朝著凌晨揮了揮手掌,大步向著門口走去。
種平連忙起身伸手挽留:“問階!”
見韓登停下腳步,種平深吸了一口氣,長嘆道:“唉!我與你爹,情同手足。昔日他在時,對我信任有加,臨終前也曾托付我要好生輔佐你,可……可你……”
“就因為我欲歸順文訓?”
種平緊鎖著眉頭說道:“你在東邊待的太久了,被他們灌了迷湯!今日的關中,是你爹帶著我們這幫老兄弟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創業之堅,興業之難,你根本無法體會!如今你要將大好基業拱手相讓,甘愿為他人作嫁衣裳,叫我們這些人如何情愿呢?!”
韓登轉過身看著種平,鄭重的說道:“我是在鄴城寄人籬下,和文訓接觸并不多,這并不是他給我灌了迷湯,而是我冷靜思考后的選擇。”
種平不解的問道:“為什么呀?!問階,我們有十萬大軍!百萬子民!大哥雄踞關中,經營近二十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為什么要將你爹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拱手送人呢?你就……”
“平叔,你說的這些我都清楚,我知道這是我爹一生的心血,不用你來告訴我。”
韓登看著種平,語重心長的說道:“正因為我爹為關中奮斗了一生,我才決意歸順文訓,不想讓他守護的百姓陷于戰火之中。
他這輩子干的最多的事,難道不是為了讓關中的百姓能夠安穩的生活,不被黨項人蹂躪嗎?如果他有進取天下之心,早在應開疆起兵作亂那會,就排除萬難,率領你們揮師東進了!”
種平呆愣著望向韓登,抿了抿嘴唇,胡須跟著微動,欲辯無言。
韓登繼續說道:“他明明是實力最強,擁兵最多的一方諸侯。可是,孫芝和應開疆逐鹿中原時,他沒有出兵。文訓和應開疆爭奪天下時,他依然沒有出兵。你們跟了他這么久,卻不知道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種平開口辯解道:“那是因為夏國賊子數度南下,我們分身乏術……”
“不,你錯了。”韓登盯著臉色難看的種平,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爹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讓家鄉子弟白白流血,除非他國來攻,否則你見他哪次主動出擊、想要擴大地盤過?
而今天,我是繼承我爹的遺志,為家鄉百姓、為關中士紳,謀求一條出路。文訓起家,倚仗的是江淮士族,但卻將都城定在潁川勢力中心。如今更是廣納天下英才,青徐、燕趙盡皆歸心,又怎會區待我們關隴?
平叔,我為的不是田舍私計、一家之利。而是為了完成爹的遺愿,為了我們的親朋故舊能夠免于戰火。為了天下百姓能夠重歸一家。唐末以來,紛亂離擾,苦戰久矣!”
種平難以置信的看著韓登平靜的眼眸,顯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沖擊,嘴唇一直在動,可卻說不出一個字。
“就算拋卻這些遠慮,侄兒與平叔說說近憂。如今孟蜀、夏國都盯著我們,中原西進已是必然,就算集全境之力,也未必能應對這三路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