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嫌棄,走。”韓登沒有一絲遲疑的接下了漢子的話茬,有地方住就行。
圓蟾照客行,桂影自嬋娟。
這位萍水相逢的仗義屠狗輩,姓汪名阿二,因為他是家中老二。
他也沒撒謊,確實很簡陋。
一條有些破舊的木船,中間用麻布和竹片撐起蓬子,里面就是他家臥室。蓬子兩旁掛著衣服、野菜干、草鞋、斗笠和灰布。他全部的家當都在這里了。
更讓人震驚的是,他居然還有個老婆,還生了個女兒,已經四歲了。
“林娘,這兩位是遠行的客商,到的晚了沒處去,我就帶他們過來了。”
洗到發白的棕布巾裹著盤起的頭發,身型纖細,一身土布衣裳。這名叫林娘的女子在女兒身上綁上繩子,拴在船上任由她扶著蓬邊嗦手指,自己則是在岸邊清理出來的一片空地上做飯。
見相公帶著兩名客人回來,她將木柴塞進土坑里后起身過來,有些拘束的看了一眼凌晨和韓登,微曲了一下腿彎,朝著他倆低頭示意。
凌晨拱著手對林娘說道:“叨擾了~”
林娘笑了一下,擺著手示意不必后,轉過身繼續去做飯了。
凌晨和韓登將馬拴在草地旁邊的樹上,任由馬兒去低頭吃草后,二人一起來到空地前。汪阿二先從一旁抱來兩個相對平整的石頭,讓凌晨和韓登先坐下等著,自己去了河邊。
韓登眉心微皺。
汪阿二走到河邊蹲了下來,從脖子上取下那條擦了一天汗水的布巾,放進河里搓著擺洗了幾下,滴著水撈起來擰干后,開始仔仔細細的擦洗。
他先是將臉上的油汗擦洗掉,又將布巾攤開鋪在手中,將脖子一圈、前胸后背、毛發濃密的咯吱窩全部都擦了一遍,最后再把布巾重新放入水中,使勁搓洗,整個人的肩膀胳膊都有節奏的晃動著。
看了一會后,韓登又將目光看向一旁做飯的林娘。
三塊精心挑選的石頭在平底上壘起,架著一口底部漆黑的小鐵鍋,鍋口邊緣還有棕黃色的斑斑銹跡,用布條纏著木棍手柄,鍋里面正煮著水。
石頭底下挖了個小坑,添了木柴的火焰正在隨著晚風搖曳,石頭、土坑都因為長期火燒變得漆黑。周邊用泥土堆砌了一個臺子,上面放著兩塊木板拼湊的案子,蓋上麻繩編制的鍋蓋后,林娘拍了拍手,上到船上去取了一瓢微黃的面,扣進陶盆里后,開始摻著水和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爐火映在韓登的臉上,腦海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晨坐在石頭墩子上,扭動著身軀,兩個食指一搖一晃的哼著歌,知足常樂。
他是真正見過世面的人,韓登不是。
不是身處金字塔的頂端,認識很多稀有珍貴的物件,見過很多了不得的大人物,就叫見過世面。
真正見過世面的人,吃的了山珍海味,也咽的下粗糠野菜;立于達官顯貴之列談笑自若、混于販夫走卒之中唾沫橫飛;能與寺僧辨經禪,可與田漢論農桑。
世間已經發生的、將會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經歷過、都聽聞過、都設想過,都能接受,這才叫見過世面。
迄今為止,整個大鄭能真正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凌晨和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