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父親臨行前的話不是鼓勵,而是囑托。
由于烏古咬的實在太緊,一刻也不停歇,吳尚的部隊減員十分迅速,沖出包圍圈時的寥寥六百騎,現在只剩下不到百人,被圍困在一處村民早已逃盡的村莊之中。
這戶村子里有家地主,院子里的磚土墻還算高,吳尚逃進來后,與幾十名代郡騎兵一起停下來生火歇息。
逃亡路上是不能停的,停了就完了。
但這次不是吳尚想停,而是四面八方全是阻卜騎兵,密密麻麻的看不到盡頭,他們已經完成了合圍,憑他跟手下這幾十個人,沖不出去的。
夜里視線不好,烏古已經被吳尚整的心里有點犯虛,他擔心吳尚趁著天黑雜亂逃脫,所以并不敢叫人直接鬧哄哄的沖上去。反正現在已經把他圍起來了,他就是挖地道也來不及,會飛都不行。
等天亮,擒老賊,出惡氣!
地主院子里的火堆旁,衣甲染血、個個帶傷的代郡子弟們紛紛聚攏在吳尚周圍,房頂和院子外面還有人在放哨。
到底是年紀大了,不服老不行。經過如此高強度、高烈度、持續性的戰場廝殺,吳尚整個人看起來都很疲憊。一旁的軍士正在用衣服撕成的布條為他包扎箭傷,跟隨他多年的老兵們拄握著兵器,或躺或坐,圍在他的身邊休息,靜靜的看著“噼啪”作響的篝火一言不發。
吳尚沉默了一會兒后,露出一絲輕松的笑容。
“今日,老夫怕是要栽在這里了,你們怕不怕?”
將士們聽后,互相看了看彼此,都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他們都是從年輕時就跟隨著吳尚東征西討、南征北戰的家鄉子弟、百戰余生的老兵,什么場面沒有見識過?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今天這一幕,他們早就在心中推演想象過上千遍。
都虞侯邢安坐在吳尚身旁,面色平靜的道:“我等跟隨太守征戰多年,縱橫沙場、出生入死,何懼之有?”
其他人也都沉默著緩緩點頭,什么都沒有,又什么都了。
等到歇的差不多了,天色也從一片漆黑變得有些灰蒙蒙,寒氣深重,身上的鐵甲和兵器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覆上了一層薄霜。
吳尚拄著自己的長刀,在邢安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緊接著十分豪邁的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等到笑夠了,他轉而神色一凜,對著這群追隨了自己一生的袍澤們冷喝道:“諸公,上馬!”
“是!!”
天色蒙蒙亮,七十三名代郡騎兵扛著殘破的“鄭”字大旗,再次向著敵人發起了集團沖鋒,一如往常一樣,戰旗所向,一往無前。
人生自古誰無死?何必馬革裹尸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