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時候不吭聲,有時候反駁他。
‘星河還那么小。’
‘不工作星河吃什么?’
‘家里錢不多了星河以后要用……’
方同輝拿了錢就去和狐朋狗友喝酒,回家和我媽吵架,大部分情況下只要一鬧到動手的程度他就贏定了,三拳兩腳就能把我媽揍翻,我上去撕吧時也被踹了好幾回。
小部分情況下他們只是吵,一直吵。
方同輝渾身酒氣,紅著眼睛,瘋狂揮舞雙臂:“你個農村老娘們你懂什么?我比誰差?我憑什么賺不到錢?要不是這個破逼地方,我他媽早發大財了!”
母親不服氣:“這地方怎么了?誰栓著你,不讓你發財了?”
“你根本就不懂!這里根本就沒有我施展的空間!廠里論資排輩,出來做點小生意誰都能欺負一下,倒騰點廢料賣都得給保安科交保護費!你到底明不明白,環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南方人更聰明,是踏馬的深圳比農安更加開放公平自由!”
母親好像認同了,因為她的聲音軟了下來:“那你去吧,去深圳,賺了錢也不用都拿回來,每個月有200夠我們娘倆吃喝就行了,我的錢給星河攢著,上大學,娶媳婦,不能動。”
“好!”
方同輝大喜過望,信誓旦旦:“我一定能賺到大錢,每個月給你郵1000……不!5000!到時候把咱兒子送進米國的大學,娶洋媳婦,住大別墅!”
他源源不斷的說著好聽的話,給母親畫了一個巨大的夢幻的泡泡,泡泡里充斥著“我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未來我們會有一棟大大的房子”、“我會讓你變成一個貴婦”、“小星星以后就是少爺了”等等諸如此類的澹妄虛言。
那天夜里,方同輝在母親身上拱了七八分鐘,是他最牛逼的一回。
他要去自由的天地里施展才華了。
他帶著母親辛辛苦苦攢下的3000塊錢出門,精神煥發,氣勢昂揚。
5個月后,灰溜溜的回來。
這中間,乃至之后,都有很多細節我不清楚,我只是忽然察覺到,他的身上開始壓抑著一種什么東西。
吵架和打架開始變得越來越頻繁。
很多時候,當方同輝借著酒勁把母親掀翻之后,都會按在身下狠操一頓,我不想用這個字,像是隨意處置一件物品,但我找不出來相近的意思去替代。
而且,狠歸狠,時間卻越來越短了。
4.自由萬歲
再后來,方同輝通過一個什么大哥發了一筆橫財,路子好像和南韓有關系。
那是我過得最舒服也最凄涼的一個春節。
舒服是因為我終于有肉吃了,凄涼則是因為母親病倒了,而方同輝不在家,他和一個歌舞廳里的妓女搞得熱火朝天。
他應該是極快樂的,因為當我沖進去尋他的時候,親眼看到他把腦袋埋在那個妓女的胸部,放浪形骸,醉眼朦朧。
他大約是在說:“還是你得勁兒,比我家里那個黃臉婆得勁兒一萬倍!”
我當然沒有聽到,那是我后來根據當時的畫面腦補出來的。
我在腦海里一遍遍的勾勒他的表情,他的淫笑,他翕動的油膩嘴唇,以及,當我把酒瓶子甩過去砸在他頭上之后,他的愕然與憤怒。
細想想,那時我就挺虎了,我真的想過要把斷茬插進他的脖子里。
當然我沒有,我只是很委屈的吼道:“我媽都要死了,你還有臉在外面玩?!”
自那之后,我媽真的開始向死亡滑落。
慢慢的,悄悄的,靜靜的,是滑落而不是墜落。
因為他大部分時間不管不顧,而我既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缺乏改變的能力。
有時候,當他愿意說謊哄一哄我們時,我甚至感覺挺好的,不回家就不回家吧,我媽終于不用挨打了。
至于方同輝和那個大胸妓女搞在一起的事,只要他不從家里拿錢,我就不在乎。
后來有一次我在街上碰到了那個妓女,她看到我時忽然一愣,緊接著,眼神有些瑟縮和閃躲,撇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