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聽得心里一哆嗦。
軼老師講得輕松,其實蘊含著極其深刻的殘酷。
軍閥混戰地區的青少年,在他們15歲的時候,可能都已經扛了七八年的槍,親自處決過敵人、也被敵人割下過親人的頭顱。
金三角地區,或許已經被毒品折磨成了一堆爛肉,或者接待了千位數的客人,也或許正在忍饑挨餓地期待著罌粟田的豐收換來七八百塊錢人民幣的豐厚報酬。
《蒼夜雪》里區區一場由富二代的引發的強堿案,為此要死要活的折騰,在他們眼中,或許是一種值得嘲笑的“脆弱”吧。
“角川先生呢?他是一個很好的說客,他怎么和你聊的?”
角川歷彥對方星河極其推崇恭敬。
是的,恭敬,沒有用錯詞。
在這個年代,霓虹是絕對俯視著華夏的,經濟體量大得多,社會發達,科技先進,更是文化的輸出方。
然而角川歷彥體現出一種超出常理的尊重。
“方桑,神交已久,我是您的忠實粉絲!”
第一句話就讓方星河感到離譜。
于是他直接問:“我才出名不到一年時間,您是在何時知道我的?”
角川的回答叫他大吃一驚:“《新概念》之后的教育討論,有幾位國內的朋友和我聊起過你們對教育的反思,因為我們也有類似的反思,所以很能共情。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方桑的名字。”
方星河更進一步:“那么您是否知道,我是一個堅定的大復仇主義者和仇日分子?”
“是的,我知道。”
角川接下來的話,越發讓方星河吃驚。
“但這不是我們交朋友的障礙,我只是一個文化商人,對政治議題完全不感興趣,您持有何種立場并不決定我對您的態度,唯一能決定這一點的,只有您的能力和個人魅力。
事實上,我非常欣賞您的強硬和霸氣,這正是我們這一代日本年輕人最缺少的東西。
另外,我太喜歡您的文字了,那樣簡潔,那樣優美,那樣具有穿透力……”
角川洋洋灑灑的講了很多話,全是馬屁。
不過,他身上居然真的閃爍著綠光,是中堅級別的粉絲,這比什么都更讓方星河感到震驚。
小八嘎這股子崇拜強者的媚態,是真的刻到骨子里了?
不過通過他的敘述,方星河察覺到一件事——
自己那種帶有一定后世互聯網風格的語言體系,好像特別能夠戳中霓虹人的g點。
“是的。”
角川如是回道:“哪怕是原樣的漢文,不加以翻譯,讀起來也不吃力,并且能夠通過這種簡潔感受到一種直擊心靈的美。”
懂了。
只使用常用文字的簡潔流暢,長短句有機結合的行文方式,不亂用修辭的克制,天馬行空的嘲諷金句,都是霓虹這群半吊子漢字使用者的最愛。
這可不就巧了嗎?
可以說,哪怕不考慮內容,單看文筆,方星河都是最適配此刻霓虹社會的華夏作家。
如果是到了30年之后,霓虹自身的文學市場被輕的宅氣和互聯網語態長期影響,反倒失去了此刻的新鮮感和沖擊感。
而如果考慮內容……那就更離譜了。
“方桑,我敢肯定,《蒼夜雪》一定會在霓虹創造出銷售奇跡的!”
角川的態度十分狂熱,眼睛里是真的在閃光。
可方星河卻仍然那么冷靜,不為所動的反問:“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