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先生最初自蘇南府中前來懸天京的時候,還穿著一身青衣,背著行囊。
前來翠微宮中,仿佛初見世面的少年一般。
可不曾想,不過短短兩三個月時間,陳先生就已經變為陳四甲,一首詞令朝中那些老人們涕泗滿裳,又入璞玉草場中,手中執刀,打出了一個璞玉第一甲。”
“先生之才,一旦傳開,必然令懸天京中眾多小姐們傾倒。”
玲瓏公主毫不掩飾的稱贊,可又話鋒一轉,忽然凝視著陳執安的眼睛,詢問道:“先生,你在詞中寫……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我知道先生不肯歸去的原因,在于李府,在于蘇南府中十八年蹉跎,在于血親的冷漠冷眼。”
“正因如此,玲瓏覺得先生與我是一般人,我有一事難決,想要詢問先生。”
她一邊說話一邊輕輕抬手。
頓時有一位錦衣的女官點燃一盞燭燈,燭燈燃起,外來的聲音似乎全然不見了,殿宇中其余的宮女也都低頭退出這偏殿,退出這燭火光芒籠罩的所在。
玲瓏公主道:“我年幼時,我母親不愿待在深宮中,獨身而去,我在這深宮中長大,心中倒也并無太多念想,只覺得這般懵懂活過一世也算很好。
可后來……后來我成了婚,那玉芙宮也好,國公府也罷,于我而言似乎都成了牢籠,只是我自小順從慣了,不知該如何脫出這牢籠。
只是這幾日,我見了你天地逆旅、百代過客,見了你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又見了你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心中忽然有所觸動……”
陳執安眼皮跳了跳。
這玲瓏公主想要干什么?
難道想要逃出宮去?
陳執安頓時明白這點起的燭火有什么用,這燭光散去,消彌諸音,這是防偷聽的。
看來這玲瓏公主確實起了逃宮的心思。
可懸天宮外懸天京,懸天京外又是廣大的大虞。
世家與皇權斗法,這玲瓏公主恰恰夾在世家與皇權之中,她要是想逃,皇家會找她,安國公府也會找她,想逃可并沒有那般容易。
陳執安本打算好好勸一勸這位公主。
可他抬頭,卻又分明看到玲瓏公主說這番話時,眼中甚至含出一些淚水來。
一時間,陳執安忽然沉默下來。
玲瓏公主久居宮中,看多了天下的人物,自然明白逃宮并無那般容易。
即便如此她依然有了想法,自己又何必給她潑一盆冷水?
一切任憑她自己決定就是。
于是陳執安略一思索,道:“公主可否賜下紙筆?”
此時這偏殿中,諸多宮女都已經退了出去,就只有陳執安與玲瓏公主二人。
這絕不合乎禮法,公主與宮外的男子同處一室,又無旁人在側,自然有許多忌諱,有許多罪過。
可是玲瓏公主明顯不愿意理會這些。
她聽到陳執安的話,甚至沒有叫宮女進來,反而在桌案上擺出紙筆,又親自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