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大概算不得高陽的表弟。
真正的關系應是表妹夫。
只因表妹夫,表姐夫之類的稱呼太過生分,是以許多人家便以表弟稱呼表妹夫,表哥稱呼表姐夫,以示親近。
說起來,高陽認識宋言的時間,比之宋言認識她還要稍早一些,初識之時只覺這是一個頗為有趣的少年,這才不過短短幾月功夫,曾經稚嫩的少年現在已然成熟了不少。
便是瘦削的肩膀,似是也變的寬闊,能扛起沉重的分量。
一時間也不知高陽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愣神,宋言便伸出一只手便在她的眼前晃蕩著:“喂,回魂了。”
高陽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白白嫩嫩的臉蛋兒上便飄起一層紅潤。
許是有些害羞吧。
想來也是,畢竟是個身份尊貴的郡主,剛剛摔在地上那一幕應是會讓她感覺甚是羞恥。
果不其然,臉紅過后高陽便擺起表姐的架子,瞪大一雙眼睛,兇巴巴的盯著宋言:“不許說出去。”
“放心,我嘴巴很緊的。”宋言便保證道。
高陽這才哼哼一聲,重新回了房間。
于宋言來說,這只是到了遼東之后生活中一個小小的插曲,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對于高陽郡主來說,那種感覺卻是截然不同。說到底,今年的高陽也不過二十三歲,應算是一個女孩最美麗的年紀。要說什么愛情啊之類的東西,自然是算不上的,多半只能算是一些好奇,摻雜著小小的嫉妒。
一個人便將自己鎖在小小的房間里,雙腿夾著被子,身子便在床上滾來滾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紅霞非但未曾散去,反倒是變的更濃了。
第二日,依舊是大太陽。
許是到了一年最冷的時節,氣溫更低了。
鼻翼間的呼吸,都變成白蒙蒙的霧氣。
街道上,人比之前稍微多了一點,一路走過,宋言能看到一些人正在收拾自己的房屋,家里幾乎都是亂糟糟的,值錢的東西大都被那些女真騎兵翻走,不少人便唉聲嘆氣的,但轉念一想至少還活著,心情便稍微好了一點。
只是,那一雙雙眼睛終究還是渾濁,晦暗和空洞,畢竟這個世道活著已經是如此艱難,這一次躲過去了,下一次呢?
對于死亡,人們還是害怕的。
當屠刀舉起的時候,他們還是下意識會去逃走,去掙扎,但這種掙扎更像是求生的本能,真正的精神,大抵都有些麻木。
縣令的工作是很繁忙的。
有盜匪要處理盜匪,有命案要查案,有天災要賑災,春天的時候要忙活春耕,冬天的時候還要招呼秋收,便是學子讀書也在政績考核范圍……總而言之,上到外敵入侵,下到鄰里吵嘴,都需要縣令來處理。
不過眼下新后縣人口還沒黑甲士的數量多,再加上之前剛剛在女真鐵騎之下死里逃生,便是現在返回城里也是相當老實,宋言也難得落了幾日安生的時間。
不知不覺便已到了中午。
身邊傳來咕咕叫的動靜,扭頭望去,卻是空蟬臉頰微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宋言便笑了笑,隨意張望了一下,很艱難的找到一個面館,便帶著空蟬過去坐下,面館的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漢。
這個時代,五十多歲已經稱得上是一聲老漢了。
要了兩碗面,在老漢煮面的時候,宋言便很隨意的和老板攀談起來:
“老板,怎么這么早就開始做生意了?”
這里的早,指的不是中午。
而是新后縣剛被女真破壞,現在正在恢復階段,縣內居民也是數量有限,現在做生意,多半是沒什么客人的,最重要的是,這老漢從哪兒來的糧食?
是以,這個面館便顯得頗為突兀。
“嘿,是準備給這些小娃子們煮點面的。”面館老板有些憨厚的笑了笑,又看看剛剛巡邏經過的黑甲士:“可惜啊,這些小娃子一個個執拗的緊,非說什么軍營里有吃的,老漢我就是把面端過去,人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