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
平陽。
前日下了一場小雪,稍稍回暖的天氣迅速冷了下來。
舊時欠租,負債之人,必須要在過年之前清償債務,就像過關一樣,是以過年也被稱之為年關。于普通老百姓來說,過年其實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然,今年是個特例。
新任刺史宋言鏟除了平陽城一百三十三個官員,還順帶血洗了西林書院數百名讀書人,而平陽府有很大一部分田產,都集中在這些官員和讀書人的手中。
還有黃家。
這些人死了,債主也就沒了。
刺史大人大手一揮,將這些糧田全部變成農戶私有,自此之后這些佃戶也便成了自耕農,除了國家稅糧之外無需額外繳納一大筆租子;便是其他沒有招惹到刺史大人頭上的地主,也知曉刺史大人是個殺伐果斷的,最是見不得欺壓百姓的事情,無需刺史府下發什么命令,在張公帶領之下,全都自行下降了租金。
日子,大抵是有了一些盼頭。
是以這一年,雖經歷了不少苦難,可百姓的臉上還是能看到一些笑意。
許是有人會在背后咬牙切齒的咒罵,可能還會做一個小人兒,小人兒寫上宋言的名字,日日以針頭刺之,希冀能將宋言咒殺,然終究無法改變什么。
可能是為了感謝平陽府好不容易出現的一個好官,前些日子開始便陸陸續續有農戶,獵戶出現在刺史府,手里大都提著東西,縱然宋言貼出告示,言明不收禮……倒不是宋言故作姿態,純粹是覺得普通老百姓身上能有多少油水,便是榨干了也榨不出來二兩銀。
相比較下來,抄家那才是發家致富的正確方式。
一百三十三個官員,外加上黃家,那便是好幾百萬的銀子進賬。
孔家那邊大抵也有五百萬兩白銀。
跟這些相比,賺普通老百姓的錢,甚至讓宋言感覺寒磣。
只是這般做派,卻是讓那些底層老百姓淚眼婆娑,這么多年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不收禮的官員,于是乎送禮送的更歡實了,便是門子阻攔,往往也是往門前一放然后扭頭就走,卻是再也叫不回來了。多是諸如雞蛋,老母雞,雪兔,獐子之類,雖不值什么錢,卻也是老百姓家中極為貴重的東西。
可能這些東西都是純天然的吧,便是宋言吃起來的時候,也覺得分外香甜。
當張公來到刺史府的時候,見著的便是這樣的場景,顧半夏,空蟬幾個丫鬟正將地上的雞蛋,野味一件件撿起,懷里抱得滿滿當當,這些東西家里已放了許多,都快吃不完了。
到了明年開春,怕是就要壞掉了,回頭還是弄點鹽巴,腌制一下好歹能多存放些時日。
聽到呼哧呼哧的聲音,便抬眼看去,這才發現張公正在刺史府的大門前,一手撐著拐杖,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顧半夏都有些擔心,生怕這位老爺子一口氣沒喘上來:“張公,您這是有什么要緊事嗎?安排個下人來傳達一聲就好,何必您親自過來呢。”
將懷里的東西交給另一個婢子,便走到張公面前,看著張公雙腿發顫的模樣,終究還是攙住了張公的胳膊,看了一眼,沒看到張嫣那姑娘的身影,想來當真是發生了極重要的事情,連孫女都顧不得帶上。
在顧半夏的攙扶之下,終于到了刺史府的后院,卻見宋言手里正拿著一本藍色封皮的書細細,見著是張公到訪,這便將書收好,卻是那本踏雪無痕。
輕身功法。
雖鉆研這本秘籍已經有些時日,可輕功修行起來,比內功還要麻煩,即便已經過去這許多時日,卻是連入門都還未曾做到。
“張公,您這不在家里好好過年,來小子這里可是有什么事兒?”宋言笑呵呵的說著,語氣態度,卻是比之前好上不少。
這位小老頭兒是個很識時務的,這許多時日,無論宋言在平陽府執行什么新的政令,張賜都是率領整個張家,第一個站出來擁護的,哪怕這些政策可能損傷張家的利益,那也是半點猶豫都沒有。
呼。
直至這一刻,張賜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緩了過來,然后快步上前,先是沖著宋言行了一禮,這才說道:“刺史大人,女真那邊有動靜。”
宋言臉上笑意迅速隱去,揮手邀請張賜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