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俊澤雖是武人,可這書房卻打理的極為雅致。
香篆裊裊,兩列鏤空的書柜中,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書籍,從儒家經典到漢史,吳史,乃至一些神話怪志之類的雜書,其中不乏一些珍稀孤本,房間四周掛著一些書畫,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任何一幅拿出去都是價值不菲。
當然了,這些東西原本的主人并非焦俊澤。
還是打劫了范家分支之后,這才弄來的這些玩意兒。
這些東西,他一個武人自然是不懂的,只是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拿出去賣又怕被人給坑,便尋摸著也搗鼓一個書房出來,稍微妝點一下撐撐門面。乃至于書房的樣式,書柜,書桌這些,都是從范家那邊搬過來的,雖屠戮了范家滿門,但主要動手的人是那個女子,用起來倒是心安理得。
此時此刻,一名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書桌前面,手捧一本古籍看的入神,除了偶爾翻書的聲音之外,氣氛安靜異常,縱然是焦俊澤的那一聲王爺,也未曾將其驚醒。
焦俊澤則是維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不敢妄動。
這中年男子四十多歲,也稱得上是相貌堂堂,只是人實在是胖了一點,看起來有點臃腫。片刻之后,似是看的有些累了,中年男子這才合上書本,揉了揉有些生疼的眉心,幽幽嘆了口氣:“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麒麟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頓挫激越,又直抒胸臆,好詩,好詩……”
“早就聽聞那宋言,不但能領兵打仗,還是個頗有才能的,倒是不錯。”
聲音中并無什么惱怒之類的感情,可焦俊澤身子卻是忍不住輕輕一顫,面色發白,便是額頭上都沁出一層層的汗珠。
他和宋言的交談,卻是被這位王爺聽到了。
焦俊澤也是個狠人。
敢率領定州府兵,硬抗女真鐵騎攻城,愣生生斬首數千,自是個殺伐果斷的,可面對面前的男子,卻本能的有些恐懼。
許是多年前留下的陰影吧。
焦俊澤還記得,那時候他才只有十六七歲,剛剛入了這定州城做府兵,因有山匪聚眾造反,定州刺史率兵剿匪,因著一腔熱血沖鋒在前,加之運氣不錯,還斬了匪首的腦袋。
這是斬將之功。
這功勞,足夠他一個小兵連升好幾級。
那時候的焦俊澤還是個毛頭小子,不懂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封賞下來便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澆滅了焦俊澤那滿腔熱血,除了兩吊銅錢之外,就再無其他。升職的事情更是提都沒提,反倒是那一直躲在大后方,連敵人面都沒見著的監軍,拿了這斬將之功。
后來他才知道,不僅僅只是他的功勞被冒領,便是其他一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功勞都被上面的人克扣個干凈,發下來的賞錢也是百貫,層層克扣之下,落到他手里的便只剩下兩吊錢,至于戰死的袍澤,每人三十貫的撫恤金也被貪墨的只剩下一貫。
那時候的他太過單純,一心只想著出人頭地,好給妹妹添幾件新衣服,想讓重病的娘親日子過的好一點,能頓頓吃飽飯,怎能忍受屬于自己的錢和官被人奪走?他更無法忍受,戰死袍澤的親眷,還要被那些人欺凌。便想要去告狀,結果登聞鼓剛剛敲響,不知從什么地方便鉆出來一群地痞流氓,直接將他的腿給打斷。
當他拖著斷腿爬回家,家已被人燒了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