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親王常服襯托的景翊身姿挺拔,向皇帝躬身行禮后轉向聞仲儒,聲音沉穩而清晰:
“聞老大人忠君愛國之心,本王與滿朝文武皆深為感佩。老大人所言隴西之患、奴庭之民苦,也亦非虛言。”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凝重:
“然,正因事關國運,才更需慎之又慎。本王有幾點疑慮,請老大人解惑。”
“殿下請講。”
聞仲儒的心也提了起來,這位久居東境的大皇子可不是為好惹的角色啊。
“其一,時機之疑。
東境戰火方熄,國庫空虛,百姓亟待休養。此時遠征數百里,糧草、民夫得強征于各道,恐剛經歷戰亂的百姓不堪重負,滋生內變。豈非外戰未起,內患先生?
其二,戰略之疑。
即便如老大人所言,糧草可盡力籌措,攻入奴庭之后以戰養戰,但戰場瞬息萬變,就算洛大將軍自己也不敢保證一定能贏。
戰事一旦遷延日久,深入敵境之師即成孤軍。奴庭地形復雜,羌騎飄忽不定。若其避而不戰,斷我糧道,待我師老兵疲,再以精銳擊之,我軍危矣!屆時隴西震動,邊關震動,后果誰來擔當?
其三,大局之疑。
西羌新敗確是真,但其主力未滅,王庭猶在,草原各部擁兵近百萬,遠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奴庭一向被西羌視為糧草腹地,重中之重,我朝出兵三州,西羌豈會坐視?
此舉無異于逼迫西羌舉國來戰!
屆時奴庭戰事未平,隴西又再燃烽火,兩國全面大戰重啟!恐將把我朝拖入另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泥潭!
大家別忘了,葬天澗一戰,郢國大敗,在東境虎視眈眈,定然暗懷復仇之心,倘若東西兩線全面開戰,以我大乾一國之力,擋得住嗎?
說得再難聽點,奴庭之戰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戰事不利,我大乾便有滅頂之災!
聞大人,敢問他日局面危急,誰來擔這個責任?”
不等聞仲儒回話,景翊便面向皇帝,沉聲道:
“父皇,兒臣以為,當下應以穩固隴西現有防線、恢復國力為第一要務。待國庫充盈,兵精糧足,再圖北上,方為萬全之策。
請父皇明鑒,請老大人三思。”
聞仲儒目光一沉,景翊之言聽起來極為有道理,可實際上卻是危言聳聽,將事事都考慮到了最壞。
關鍵是他還不能反駁,難道直接說一句放你娘的屁?
“大皇子言之有理,臣等附議!”
“臣附議!”
太極殿中響起了一連串附和的聲音,剛剛被聞仲儒堵住嘴巴的朝臣們似乎又支棱了起來,一個個用得意的目光瞟向聞仲儒。
駐足不動的程硯之輕嘆了一口氣,孤身而立的聞仲儒似乎成了所有人的敵人,偌大一個朝堂,愣是無一人替他說話。
或許有人想說,但是不敢。
聞仲儒的眼眸一點點暗了下去,心中煩惱,連大皇子都出面了,此事想辦成可就太難了。
就在殿內氣氛因大皇子之言再度凝滯之際,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皇兄所言,確是老成謀國之道。然,臣弟以為,或有失之過慮之處。”
聞仲儒猛然抬頭,目瞪口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六皇子景淮穩步出列,驚訝無比,就連景霸的眼眶都瞪大了,他萬萬沒想到景淮真的敢在這種時候站出來替隴西說話。
“父皇,諸位大人!”
景淮面容雖顯年輕,但舉止從容,向皇帝行禮后目光坦然地看向聞仲儒,言語間帶著一種與他年紀不甚相符的沉穩與銳氣:
“聞老大人所言此刻乃天賜良機,兒臣深以為然。兵者,詭道也,豈能事事待兩全?所謂萬全,往往便是錯失良機!”
他轉而面向大皇子,語氣恭敬卻立場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