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們提前提點過,整座城主府分外安靜。
那些想方設法送人進來的也都將人送來了,時不時就有抱著各異心思的絕色佳人出現在小路上,轉角處,飄搖著花瓣的樹下。
或是長離回房必經的水榭與假山之間。
每個都是妖族精心挑選出的美人,身上熏著各異的香氣,可長離聞了卻只覺得惡心。
他尋覓著記憶中的紙墨香,走到一個院子門口。
剛靠近,就聽到里面傳來聲音,正在問一個人,“大哥,既然你以前就是這城主府上的,那你一定聽說過,這城主府上安置的有牢房嗎?”
“你問這個干嘛?”
“好奇嘛,這城主府修得真好看,我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好看的府邸,”
她嗓音軟軟的,故意說好話時,聽起來像在撒嬌,“大哥,你可曾聽說過這里抓住過什么人嗎?又或是平常抓住什么人,都會放在哪兒呢?”
可惜了,她在同旁人說話。
長離看過去,眸光沉了下來。
他想,阿玉又在同旁人說話了。
明明才剛回到他身邊。
她認識他嗎?為什么跟他說話?為什么看他?
是不是這里沒有旁人了,她才會只同他說話?
長離站在屋檐之上,垂眸看著下面的姑娘。
只見她同那人說完話,轉身往外走,時不時抬頭向周遭環顧一圈,神情警惕,動作小心。
她的紅瞳隔著空氣朝他望過來,又移走。
她看不見他,所以自以為安全,無人發現。
長離漫步在瓦礫之上,跟著下面那道影子,不緊不慢地走著。
他的阿玉,又在想什么?
唐玉箋在墻壁上細細摸索著。
后退兩步,墊著腳朝窗縫里看去,一無所獲,然后轉身往下一條路上走。
長離至今也還記得她離開的那天。
他將紙人攥在掌心,看著她一步步走遠,手扣在欄桿上,骨節發白,卻沒有去追。
那天,也是像現在這樣,霧氣蒙蒙。
她渾身顫抖,瑟縮可憐,像一只被雨打濕的雀鳥。
他不忍心追,想,他就放這一次手。
那天他看著她頭也不回,跨過冥河,身影漸漸消失在薄霧里。
可僅僅堅持了一天,他后悔了,蝕骨的疼痛便從心底蔓延開來,心口撕去一半一樣空洞。長離瘋了一般追過去,卻又一次翠青山狐貍洞停住了腳步。
那年一別,至今已過了兩年。
他給了她安寧,造了一個盛世太平,讓她在西荒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可這些,都無法填補他心底的空洞。
長離沒有辦法不后悔,甚至恨自己。無論他多少次試圖說服自己,都無法改變那份刻骨的恨意——恨自己當初為何放手,恨自己為何沒能將她留下。
此刻唐玉箋自己撞上來了。
但似乎別有目的。
她不是為了刺殺他來的。
長離定定地看著她一間一間房門摸索著,最終無功而返,若有所思。
她要做什么?
入夜,四方妖王中趕來了兩個。
長離西荒犯下殺業無數。
在這個氏族盤根錯節只手遮天的大荒,一座山接著一座山地殺戮,踏著尸山骨海踏入無數世家大族的青磚朱門,看他們百年基業在他腳下碎成齏粉,放火將盤踞千年的虬根燒成灰燼。
歸順他的妖得以茍活,妄圖反抗的人則被直接焚燒,連魂魄都不留。
天雷不知劈了他多少次,可長離卻覺得身上越來越空,仿佛連靈魂都被抽離。
他不停的想,等這里全部收于他的掌控之下,他就要把阿玉接回來,加倍對她好。
那些不好的記憶總歸會漸漸淡去,他會用新的、美好的回憶覆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