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才堪堪摸到府邸的邊界。唐玉箋莫名其妙跑了神,這么大的庭院,怕是仙侍和護院談個戀愛都能算異地戀。
晚風清涼,天邊彩云流轉。一直盤旋在府邸上空的青鳥不知何時散了,仙樂也聽不到了。
她靠在樹枝上,閉著眼睛養精蓄銳,不知睡了多久,睜開眼準備繼續趕路,視線一瞥,卻發現不遠處的山石旁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少年不知何時又跟來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被纏上了。
唐玉箋頓時太陽穴突突直跳。
覺得這個場景有些詭異的熟悉感,當年長離也這樣跟隨過她。
兩人身上那種微妙的相似感揮之不去。
非要形容的話……他們都透著一種被長久禁錮后特有的天真與執拗。像是被豢養在封閉環境里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乍見生人,就忍不住圍上去的好奇心。
四目相對的瞬間,少年像是得到了什么許可,唐玉箋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移動的,只覺一陣風拂過,那道身影便已近在咫尺的地方。
厚重沉悶的鎖鏈在青石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專注地仰頭望著她。
唐玉箋縱身躍下樹枝,直截了當地問,“你是這府上關押的囚犯?他們怎么放你出來的?”
少年微微睜大眼睛,淺褐色的瞳孔如貓般敏感地收縮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問題很奇怪。
但他還是耐心地搖了搖頭。
唐玉箋瞥向他腳踝上的鎖鏈,顯然不信。
實在難以想象,這般纖細蒼白的少年,是怎么拖得動如此笨重的刑具。
他年紀還是太小,仍透出少年人的纖弱來,皮膚透著常年不見天日的冷白,整個人像一株生長在陰影里的植物,脆弱又違和。
“你不是囚犯,為什么帶鐐銬,渾身是傷?”
對方想了想,說,“這是賜福。”
“……”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雜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火光在樹影間明滅不定。
少年卻仍站在原地不動,月光將他蒼白的臉映得近乎透明。鎖鏈垂落在地,發出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唐玉箋心頭一緊,顧不得多想,一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他的嘴。
“別出聲。”她壓低聲音警告道,將人拖進一旁的灌木叢中。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出奇地配合。
被她捂著嘴也不掙扎,只是安靜地靠在她身旁,溫熱的呼吸有一下沒一下燙過她的掌心。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暗處像會發光,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像是乖巧的小動物。
唐玉箋透過枝葉的縫隙警惕地觀察著外面。
火光越來越近,她能清晰地聽見他們交談的聲音。
“在繼位大典上消失了……”
“壞了天命……”
“不管付出什么代價,必須將公子……請回去……”
少年在她懷里動了動,鎖鏈發出輕微的響動。
唐玉箋立刻收緊手臂,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他卻只是微微偏過頭,用眼神傳達著迷茫與困惑,像是完全不明白為什么要躲藏。
同時,這也是唐玉箋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清他的臉。
那是一張極具沖擊性的美貌面孔。
眉骨與鼻梁的線條如被精細雕琢過,骨相雋美,偏生唇色嫣紅,膚色瓷白,矛盾地糅合成一種近乎雌雄莫辨的美感。
雖然此刻還帶著青澀,卻已能窺見日后禍國殃民的端倪。
他面上沒有什么恐懼或害怕的表情。
或許當真如他所說,他不是這里的囚犯。
但很奇怪,他身上也沒有少年人該有的絲毫鮮活氣息,更像一尊悉心雕琢后擺在供臺上的玉像。
可能是她探究的目光太過直接,他微微偏過頭,耳根漫上一層薄薄的粉紅,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似乎想捉住垂落在他腕間的幾縷長發。
唐玉箋的指尖順著他的衣袖下滑。
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瞬間的緊繃,卻又很快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衣袖被掀開,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痕在暴露在目光下,顯得觸目驚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