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剛才還建議他慎言的趙子稱,此刻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連忙勸阻道:
“且慢!賢弟三思!按朝廷《綱運法》,至少要十船結伴照應、方可成綱。此船落單在此,偏偏又在我們旁邊突然沉了,都沒個旁證,莫非有詐?”
趙子稱穿越前是歷史老師,加上花石綱太有名,所以他讀水滸時順便研究過《綱運法》。
既然發現了疑點,順便提醒一句,也算是還了對方贈藥的人情。
加上他剛剛才從法治社會穿越過來,行事風格還是比較謹慎的,唯恐惹上麻煩。
慕容言一愣,卻是少年熱血上涌:“水上討活的人,誰沒個風波難處?難道見死不救?我若怕事,方才就任你自生自滅好了!”
趙子稱頓時啞口無言。
這件事他確實沒有立場去反對,誰讓他自己就是一個“對方多管閑事的受益者”呢?
總不能自己病好了,卻阻止對方繼續行俠仗義,那也太雙標了。
何況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乘客、出于禮貌過來致謝。既然盡到了提醒義務,那也算還清了人情。
還是尊重他人命運吧。
或許宋朝人心尚古呢?自己也正好借機觀望一下如今的世風。
于是慕容言便指揮手下把船靠過去,把已經落水的押運差役一個個撈起來。
趙子稱幫不上忙,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不過他在一旁冷眼旁觀,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一個點子。
“那沉船比慕容言的船還大,他最多把人救走,貨物是不可能打撈得完的。
此處距離岸邊還有好幾里地,以古人的數學水平,離開后未必還能再找到案發現場。
我卻可以通過數學方法精確定位沉船,何不畫個圖,萬一將來有機會回來打撈財物呢?
而且就算不打撈財物,萬一這次沉船真的有詐、惹上了麻煩,也便于我后續找證據洗清自己,何樂而不為?”
反正畫個圖又花不了多少腦細胞,多留個心眼總沒壞處的。
想到這兒,趙子稱立刻從背負的書笈里翻出尺規、簪筆和紙。
然后就學著《亮劍》里柱子豎大拇指測距坂田聯隊指揮部的土辦法,簡單測了一下遠處岸邊的樹木、建筑等參照物的方位角、目視縮放比例——當然,他手頭有尺,用尺取代大拇指,也能測得更精確。
這套幾何測算方法,乍一看似乎有些復雜,其實說穿了也就是初中數學水平,只是普通人不太容易想到。
但趙子稱可不是普通人,他前世興趣廣泛,好奇心極重,什么都喜歡嘗試。
他玩過無線電測向,翻過炮兵彈道學教材,甚至刷手機同城直播時,還用多點測距法定位過女主播住址。
剛才那點手段,對宋朝人而言或許極難,對他卻只是小兒科。
……
不一會兒,慕容言的手下就把人都救上來了,船上還有幾個水性好的乘客也搭了把手。
趙子稱也偷偷畫完了圖,這才好整以暇地下樓。
甲板上站滿了濕淋淋的落水者,其中一個武官服色,一個文吏服色,剩下都是充任水手的軍漢。
趙子稱隨便掃了一眼,就看到那武官人高馬大,筋肉虬結,臉上有一大塊青黑色的胎記。
這外貌特征實在太明顯,以至于趙子稱都沒忍住,下意識地低聲脫口而出:“青面獸楊志?”
那武官也隱約聽到了,朝趙子稱的方向茫然望來,見只是一個窮書生,完全沒有印象,便問道:
“恕我眼拙,不知這位官人……”
果然是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