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稱立刻睜開眼,長長吁出一口氣,淡然一笑:“閑來無事罷了,通判日理萬機,學生今日前來叨擾,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了。”
魏憲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沒什么不合時宜的,只要是正經公務,但說無妨。”
趙子稱就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說了一遍,請魏通判出面主持大局。
魏憲對于他的請求,倒是有些意外:“你不是應奉局出身么?應奉局的能吏,哪個不擅長營建、漕運諸務,還用老夫統籌?
而且你們縣今年也沒打算修運河、海塘,不過是搞搞圩田,自己本縣就能完成,若是老夫介入,呵呵……要權衡各縣的貢獻,經辦之人可就沒有油水撈了,你確定?”
這種關起門來的場合,魏憲也不屑于隱藏自己內心的成見和不滿,說話比較沖。
但他說的確實符合官場規矩。如果每年冬天農閑弄徭役的時候,所涉及的工程規模小,不跨縣,每個縣自籌,錢糧賬目就不需要經過州府一級的審核,縣里面的人就能撈更多。
但只要涉及州府統籌、各縣合作,賬目上就要嚴格一些,因為各縣肯定會存在分工不同,比如甲縣出的人力多、乙縣出的糧食多、丙縣出的工具鐵器多。
這時候,人力值多少錢、糧食值多少錢、鐵器值多少錢、各個縣說自己出了那么多數量,實際上有沒有足額出到,這些都要州府一級統籌審核,確保公平,讓各縣心服口服。
否則姑蘇縣就會嫌昆山縣克扣了糧食、昆山縣會嫌吳江縣出工不出力、徭役人數有空餉,扯皮扯不清了。
對于想要多撈的縣級官員,是絕對不希望州府一級統籌的。也就是修運河那種大事沒辦法,跨縣了,只能不得不統籌。
趙子稱見魏憲意外,就知道此事有戲了,之前魏憲對自己沒有好臉色,應該就是覺得自己是被朱勔暗中舉薦上來的,還有誤會。
知道了癥結所在,趙子稱便不卑不亢、大大方方地澄清道:
“看來通判對學生有不少誤會,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學生便澄清一二:首先,學生乃太學上舍兩優、依朝廷成法補授的姑蘇縣丞,并非什么朱勔門生,也不是朱勔舉薦。
其次,學生此前跟應奉局扯上關系,不過是被迫卷入花石綱沉船案,眼看友人慘遭冤枉,不得不挺身而出,申明冤情。朱勔見我機智,想要拉攏我,那是他的事,但我從未做過對不起百姓的事情,也從未靠為官撈過不義之財。
最后,今年姑蘇縣的徭役,學生沒打算從中撈一文錢,學生至今為止甚至是貼錢做官的。只要魏通判肯主持大局,姑蘇縣的徭役支出賬目絕對經得起審核。”
趙子稱是絕對沒有貪錢的,他最多就是花錢大手大腳一點,但自己絕對沒撈。而既然是姑蘇縣籌上來的錢,自己想足額發放受雇廂軍的餉錢,甚至給點獎金,外人也無話可說。這就是他讓魏憲介入的底氣所在。
魏憲聽他義正詞嚴一連申明了幾點關鍵,內心也頗為驚訝,對他的感官稍稍有了些改變。
魏憲琢磨了一會兒后,釋然道:“看來你做官,是只求名,不求財了,這倒也可以理解。少年人,想要功成名就,不愿蠅營狗茍,也是人之常情。年輕真好啊,老夫年輕時,也是熱血報國無所畏懼,經歷得多了,才知世道艱辛。
不過,你這是打算拿老夫當槍使,你自己不貪,又不想因為善待徭役廂軍、重賞籠絡人心遭人嫉恨,便把老夫抬出來,讓老夫得罪人?老夫憑什么為你做這事。”
魏憲的態度變化很微妙,他已經理解了趙子稱,不再對他抱有惡感。
但理解不代表要幫趙子稱火中取栗,這依然是兩碼事,中間還有很大的差距。
魏憲這么問,倒也不是為自己要什么好處,或者名聲,但至少趙子稱得告訴他:這么干有多利國利民,那也可以。
趙子稱知道自己已經過了第一關,便繼續侃侃而談:“通判若肯主持大局,利國利民的好處至少有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