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分工帶來效率,各縣各有所長,我姑蘇縣工商繁榮,絲茶昌盛,但種糧不多,能用于徭役的余糧也不多,相比之下,昆山縣余糧甚多,如若各縣合作統籌,各縣各展所長,必能節省開支、事半功倍。”
趙子稱說著,便把他理解的后世亞當斯密那套“專業化分工帶來效率”的經濟學理論,大致跟魏憲說了一遍,過程中還免不了稍稍引經據典,把儒家先賢尤其是孟子的一些樸素經濟理論觀察拿來印證。
魏憲也是飽讀大儒出身,學問是非常扎實的,但趙子稱說的這些后世經濟學理論,他當然沒聽過,還結合了孟子之言,穿鑿附會,頓時把魏憲聽得驚為天人。
“此子雖年少,學問卻是扎實,他這個太學上舍兩優,怕是沒有仗著宗室身份舞弊,而是實打實考出來的……而且恐怕還名列前茅。”
魏憲心中不由如是暗忖,既認同了趙子稱的經濟學術觀點,又多了幾分提攜才俊晚輩的念頭。
而趙子稱見他意動,進一步趁熱打鐵道:“如果通判肯主持大局,姑蘇縣愿與其他三縣通力合作,到時候姑蘇縣愿意承包今年四縣冬季圩田的全部鐵器、工具和石料。
人工方面,各縣可以自籌一部分,但需要其他幾縣為姑蘇縣提供民夫、廂軍的糧食。至于姑蘇縣承包的鐵器、石料具體能作價幾何,換來其他三縣多少糧食和人工,就看通判秉公處置了。”
至此,趙子稱的計劃已經徹底圖窮匕見,他就是希望通判主持大局,按照原本的市價給四縣的人工、鐵器、糧食等生產要素定價。
然后趙子稱所在的姑蘇縣,對于鐵器工具的生產效率明顯有優勢。同時他此前在東京將作監時、為艮岳工程鼓搗出了原始的水泥科技,也可以用來低成本修起圩壩、圩岸,代替原本需要用到的石頭。
修筑圩田,就是在沼澤濕地之類的地方,挖深淤淺,把有水的地方挖得更深,把原本很淺的地方直接堆成平地肥田。
但是大規模營建的圩子,需要考慮圩岸是否容易因長期沼澤湖水浸泡而在此塌陷、塌方回池中的泥土是否會導致蓄水區容量下降、小船通航航道被擱淺阻斷,因此很多地方需要用到石頭砌個岸沿。就跟修運河要修河沿是一樣的。
趙子稱之前搞出來的原始水泥,最初只能用來給艮岳堆假山,不敢用于造房子,怕質量不行、久了之后塌陷把人埋了。而假山對水泥的質量要求,明顯就比造房子的水泥要求低得多。
反正都是直接替代花石綱里的山石、實心堆砌的,不怕抗拉強度低。
而在替代假山石之后,趙子稱又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原始水泥的第二階段用途,那便是修圩田的圩岸。
他暫時還不敢把水泥直接用于修海塘或者大壩,因為那種工程一旦質量不夠,導致潰壩,危害會極為嚴重。相比之下圩田圩岸的蓄水壓力要小得多,出現一丁點質量問題,最多也就是導致蓄水池淤淺、航道受阻,但絕不會有洪災泛濫。
先把水泥用來修圩田,試點個一兩年,過程中再慢慢琢磨改進工藝,弄出更好的配方,等一切經得起歷史檢驗之后,再用水泥進行大規模營建,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正如蒸汽機最初出現的原始型號,只能在煤礦礦井里抽水,得質量越來越可靠、效率越來越高后,才能找到更多的應用場景。
攀科技不能閉門造車,一定要一邊攀一邊為萌芽狀態的科技找到合適的商業化應用場景,這樣才能形成正反饋循環的飛輪效應。
趙子稱對水泥技術的路徑規劃,其實就非常合理,一開始最差的用來堆假山,堆假山效果好、進一步改良再造圩田,然后才輪到用水泥造房子、修大壩,整個過程可能需要好多年的持續技術迭代更新,但這絕對也是步子邁得最穩的。
而只要趙子稱的計劃得以實施,實際上姑蘇縣今年冬天需要為徭役工程出資的東西就很少了。
市面上石料和鐵器的估價是很貴的,可以置換來其他友鄰三縣很多資源。趙子稱以新技術極大降低了成本,但他折算給魏通判的價錢,卻不會立刻降低。
比如市面上一貫錢可以搞到的石料,趙子稱用他最新改良的水泥,可能才兩百錢的成本,而他再給魏憲稍微打點折扣,按照七八百錢的價格折算,這樣魏憲和其他三縣也降低了兩三成的石料成本,姑蘇縣也能有翻兩倍的毛利。
他就能輕徭薄賦,以極低的代價,做較多的事情,還讓本縣富戶全都感恩于他。
趙子稱快速擴建鐵器工場的計劃,也可以掩蓋在“為蘇州四縣冬季徭役提供鐵器工具”的賬目之下,很多前期投資都可以平賬攤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