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行新法之后,杭州港的所有進出口貨物,都必須到交易所集中交易、公開報價,不得私自交易,避免陰陽合同。如果出現交易價格明顯不合理的,官府還能搞拍賣,價高者得,避免內幕交易——如果還有人想陰陽合同,明面上給個低價賣給買家,實際上讓買家再私下里額外給一筆錢,在有了拍賣后,這種內幕交易就可能被第三方截胡。
而官府有了常年的行情波動數據后,如果再出現短時間價格劇烈波動的情況,比如出貨價格暴跌,官府就可以出手囤貨,比照之前王安石搞“平準均輸”那樣,逢低吸納。等特定種類貨物價格抬升后,官府再出貨,也可以稍微賺一點差價,還起到了調峰蓄谷的降低價格波動效果。
市舶司上了那么多配套設施,幫著調峰蓄谷公開集中交易后,再有查到私下交易的,那就屬于走私了,是要被市舶司嚴懲的。
而市舶司有了基準定價體系后,以后再收稅就可以全部收貨幣稅了。而不是直接以貨物百分比抽成收實物稅。這樣也便于長期管理。
此前市舶司收稅是非常混亂的,實物稅和貨幣稅都有,當貨物價格比較合理的時候,官府和海商對貨物的估值比較一致,才能順利收到貨幣稅。一旦海商認為官府的估值有問題,就兩手一攤表示自己的貨根本不值那么多錢,交不出錢,要收就按朝廷法度抽一定比例的實物——而朝廷之前的法度,也確實是這么寫的,所以海商交實物并不算錯。
但實物的倉儲、出貨,都有很多麻煩,比如很多香料類的東西,如果保質期夠長,那還好慢慢出貨,而有些貨物保質期沒那么長,在市舶司倉庫里堆了好多年后,最后都成了一堆朽爛的廢墟。
甚至有市舶司的官員提前把沒變質的東西偷出去私自賣了,再弄一堆爛的放在倉庫里,最后按“損耗”報賬漂沒。
全面收貨幣稅之后,這種漂沒的把戲就能盡量堵漏堵住。雖然市舶司油水依然豐厚,肯定有人會大撈特撈,但總比現狀要好不少。
魏憲看到這里,突然想到一些實際操作層面的問題,便直接問了:“按照賢弟諫言的這套新法,未來還要嚴查進出海商是否到交易所集中交易,但市舶司原先只有進出港的巡檢,缺乏水軍,擴大執法之后,如何管得住?”
對于這個問題,趙子稱卻是早有成竹在胸,立刻安慰魏憲:“這一點魏兄盡管放心,朝廷近日調走了王稟王將軍麾下的都指揮使楊志,責令杭、明各州籌措沿海水軍,本意是提防臺、溫還有呂師囊、陳十四余孽。
但呂師囊、陳十四余孽肯定也蹦跶不了多久,用不了一年半載,海疆寧靜之后,魏兄正好上書懇請朝廷劃撥,將閑置的水軍用于巡查蘇州、杭州、明州三地市舶司,專職緝私。
此事也不光是我杭州市舶司受益,到時候只要杭州這邊試點得好,朝廷肯定會將這項善政推廣到明州、蘇州。魏兄聯合另外兩州的市舶司提舉聯署勸諫,再拿出市舶司試點改制后多收商稅的政績,朝廷自然會答應的。”
魏憲并不懂軍務,聽趙子稱居然連緝私的水上武裝問題都想到了,他才徹底放心。
“原來賢弟已經做了那么多布局,如此愚兄倒是放心了。賢弟安心去登萊上任吧,愚兄雖不太懂回易,但也會盡心竭力,為朝廷肅清貪弊,提振關稅。”
趙子稱又跟魏憲具體解釋了一番政策細則,然后還把自己剛剛提拔的、海商出身的王承勛介紹給魏憲,眾人一起合計磨合了一下。
數日之后,杭州市舶司改制后的第一次集中交易會,就在剛成立的“杭州回易所”里召開了。
回易所就是后世的大宗商品交易所,是新成立的市舶司下屬機構。因為是新設的,朝廷也提前給了魏憲授權,讓他可以任命回易所的所長。于是作為趙子稱海商代理人的王承勛,就順利當上了回易所的首任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