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不妥,那就向朝廷上報好了,反正本官問心無愧。”趙子稱也不多解釋,只是非常坦蕩地直接認了。
陳過庭這才不由一愣:“你居然自覺問心無愧?”
趙子稱:“我有什么可愧的?我巴不得你如此上報朝廷,好讓官家知道我并無襄助北伐之心。你莫不是忘了——本官乃是宗室!北伐那種大事,是輪不到我關心的。”
陳過庭這才想起來,趙子稱還有一層身份上的敏感,而且看樣子,他之前就已經被猜忌過了。
陳過庭也是有政治嗅覺的,他一回憶趙子稱之前的官場履歷,很快就發現果然如此,因為趙子稱雖然升得快,但每次立功后都是削弱其兵權、但虛增其階官和爵位,這是典型地被提防。
“原來如此……這么說來,不能為北伐盡全力,倒確實不能怪府君。是老夫初來乍到,原先沒有細想這方面的顧慮。”陳過庭倒也算坦蕩,把話說開到這份上,他終于承認了自己之前看問題有局限性。
他估計,趙子稱或許也不是真想如何動真格去高麗追殺宋江,或許只是借口“剩下的錢糧物資要用于造渡海大船”,而避免登萊的民力物力全部被抽調去介入北伐。
當然,這個過程中,不但趙子稱自己能避嫌,也能切實讓登萊百姓減輕負擔。既然造渡海大船可能只是一個演一演的借口,實際上也就未必能真花掉多少錢糧。如此,登萊百姓未來一兩年內過的日子,肯定會比河北路和京東路其他地方的百姓好不少。
既然如此,陳過庭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幫趙子稱一起遮掩,比如,到時候可以上報“登萊近海海寇匪患確實嚴重,宋江余孽到處藏匿逃竄,一時追剿不凈”。這樣也能防止再有別的差事和負擔落到趙子稱和登萊百姓頭上。
畢竟陳過庭原先和趙子稱確實沒有矛盾,兩人也都是因為反花石綱反應奉局而受過罪的。這一點上,陳過庭倒是跟之前趙子稱在蘇州時認識的前任通判魏憲很像,魏憲當初也是因為反對朱勔被穿小鞋的。
雙方徹底把話說開后,之前的誤會也就算一笑泯恩仇了。
不過,消除誤會歸消除誤會,陳過庭這人還是非常耿直的,他很快又針對趙子稱的政見提出了幾點就事論事的反對:
“盡管府君有府君的苦衷,但老夫以為,此前定下的登萊施政方略,還是有些謬誤,老夫不吐不快!”
趙子稱也換了一副虛心納諫的姿態:“但說無妨。”
陳過庭:“如今北伐之年,河北山東本就糧草缺乏,未來攻下燕地后,說不定還要從山東抽調糧草去燕地賑災,遼人地界上的民生只會比我大宋更差。
這種年頭,為何還要急于推廣種棉織棉布、造所謂的‘棉襖’?雖說棉襖寒可以衣,但饑不能食,眼下當務之急是多籌糧食!”
趙子稱卻胸有成竹:“自古治理地方,當因地制宜,實事求是。登萊多山,如何多種糧食?能種糧食的上等好田都已經有種糧食了。今年可以籌來種棉的土地,本就不適合種糧,也都是肥力不好的中下田,最多灌溉還算便利。種棉正是適合登萊水土的選擇!”
種棉花不需要太好的肥力,但水分還是必須充足的。山東半島山區灌溉條件不算好,但因為海岸線漫長,季風多,而且海上來的暖濕氣流遇到山就容易降雨,所以天然降雨的直接灌溉還算不錯,只要多因地制宜挖點蓄水池、小池塘就可以了。
而山東半島的陽光日照條件,也很適合棉花。陳過庭原先沒來山東當過地方官,不了解這方面情況,趙子稱解釋之后,他才知道趙子稱的規劃并沒有侵占多少上等良田。
而趙子稱在說明了種棉的天時地利之后,又進一步給對方洗腦:“而有了足夠的棉布、棉襖之后,我們也能借著新造的海船,增加跨海貿易。比如高麗國北部多是山區,多林木礦藏,但楊州以南多平原,產糧也足以富余。我登萊若能大量產出富余棉布、棉襖,自然可以販售到高麗,再從高麗南部民間購回大量糧米和其他特產。
只要新式海船造好,那種三五百里以內的近海貿易,運輸損耗或許能比漕運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