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丹陽。
城內寒風凜冽,官署內炭火噼啪作響。
主簿周顯手持邸報匆匆入內,見袁胤正斜倚胡床,把玩著一枚和田玉印,那是齊王新賜的恩賞。
“府君,江東傳來消息,陸遜被孫權拜為新都太守,距我丹陽僅一地之隔!”
周顯躬身遞上文書,聲音透著不安。
袁胤懶懶抬眼:
“陸遜小兒,乃一書生,紙上談兵之輩耳,何足為慮?”
他摩挲著玉印上的螭鈕,“上月吳使還贈我溫縣的大柑子,說是吳侯親自使人采摘的,言辭謙卑得很。”
周顯急趨兩步:
“府君明鑒!丹陽地瘠民貧,守軍已多年不曾上陣殺敵。”
“若吳人突襲,我丹陽根本守御不住。”
“而淮南又距此隔著長江天塹,不能第一時間支援過來。”
“府君宜早做準備。”
“荒唐!”
袁胤突然擲印于案,驚得炭盆火星四濺。
“我乃李相妻兄,丹陽背靠齊國百萬雄師!”
“孫權小兒與我敢動刀兵?”
“況江東之地本就是我袁氏所有,孫氏當年也不過我是袁家一守護之犬耳。”
“……哼哼,只可惜養狼當犬看家難吶。”
窗外北風呼嘯,卷著落葉拍打著窗欞。
袁胤身在江東,僅占據一郡,因為他有著刻在袁氏骨子里的傲慢。
一直認為孫氏是背刺袁氏才獲得江東的,如今就算江東已經歸孫氏所有,他也心中不服。
當然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現在是替劉老板打工,背靠齊國。
有齊國撐腰,自然沒必要對吳人有什么好臉色看。
所以每次面對到訪的吳使時,都頤指氣使。
而吳使每次也都選擇了忍讓,這更加使得袁胤看不起吳人。
周顯眼眸一蹙,忽然壓低聲音說道:
“如今中原陷入戰爭泥潭,府君可還記得——”
“開戰前,齊王在密令中提及,待中原戰事平定以后。”
“便調府君入朝任太仆,若這期間丹陽出了什么變故……”
言外之意,袁胤這些年在丹陽資歷也熬得差不多了。
你幫齊王鎮守邊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如今馬上就要苦盡甘來了,等戰爭勝利后,就把你調到中央工作去。
到時候憑借你的資歷,再加上李相爺姻親的身份。
混個九卿都不成問題啊。
果然,袁胤聞言,神色微動。
周顯趁機再諫:
“陸遜雖然年幼,但很早便已入仕,輔佐孫權。”
“況且孫權早不讓其上任,晚不讓其上任,偏偏在齊王全并河南之時上任。”
“其心難測,不可不防啊。”
“夠了!”
袁胤煩躁地揮手,卻又忽然瞇起眼睛。
“不過……足下可遣人攜賀禮走赴新都,探探虛實。”
“喏。”
于是,丹陽當即安排了一名使者出訪新都,刺探陸遜虛實。
新都太守府內藥香彌漫。
陸遜接到袁胤使者將至的急報,當即擲下手中兵書,對左右笑道:
“此必是袁胤遣人前來探我虛實。”
參軍朱然會意,問:
“既如此,府君打算如何應對?”
“現在呂將軍那邊還沒有完全處理好荊州事務,我們不可冒然與齊人交戰。”
攻丹陽與攻荊州必須同時進行。
因為一旦哪邊先攻了,另一邊就有了防備了。
所以兩邊步調必須得要同步。
但顯然,荊州那邊的工作要比丹陽麻煩許多。
陸遜的難題不在于如何攻取丹陽,而是如何在呂蒙準備好之前,盡可能地穩住丹陽人。
陸遜站起身來,沉吟道:
“我且詐病,以慢其心。”
“諸君可為我準備。”
說罷,當即解冠散發,命人取來生姜汁涂在眼瞼、額角。
不過片刻,他便雙目通紅,面色蠟黃,活似久病之人。
“快,將炭盆撤去半數,被褥浸些冷水。”
陸遜邊咳邊褪下外袍,只著單衣臥于榻上。
又命人煮了苦參湯置于案頭,滿屋頓時苦氣熏天。
俄頃,使者被請入內。
但見陸遜裹著濕被瑟瑟發抖,榻邊銅盆里還殘留著可疑的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