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見城外漢軍開始挖掘壕溝,又捶墻痛呼道:
“陳登老賊,竟不給半分生機!”
三日后,
宣城已如鐵桶般被圍得水泄不通。
陳登自將中軍屯于北門,見城頭吳旗萎靡,乃笑謂諸將:
“昔年項羽巨鹿破釜,今者孫韶宣城坐困。”
“且看江東子弟,可還有楚霸王之氣概?”
春雨又至,沖刷著城下尚未干涸的血跡。
漢軍連營燈火如星海,映得宣城宛若怒濤中孤島。
孫韶夜巡城防,聽士卒暗泣聲隨風傳來,不由望北長嘆:
“江東六郡八十一縣,竟要斷送于我手乎?”
城下漢營忽起簫聲,幽咽曲調穿雨入云,正是楚歌《云漢》之章。
吳卒聞聲皆掩面,戈矛墜地之聲不絕于耳。
陳登在中軍帳內擦拭劍鋒,帳外忽報:
“俘將朱桓愿降,乞請說降孫韶。”
陳登大喜,劍身映出他唇角冷峻的弧度。
“速請朱將軍來見!。”
寒刃歸鞘之聲錚然,蓋過了江南淅瀝的春雨。
是夜,
漢軍大營燈火通明,陳登特意命人設下酒宴。
當朱桓被押解入帳時,但見案上竟擺著江東特色的莼羹鱸膾,不覺怔在當場。
“休穆將軍請坐。”
陳登親自解開其縛,“兩軍交戰,各為其主。”
“今日既分勝負,何必再辱敗將?”
朱桓傲然立而不坐。
陳登不以為忤,反執壺斟酒:
“將軍可知此酒來歷?”
“乃去歲吳使所贈宛陵黃醅,本帥一直舍不得飲。”
酒液傾注時泛起琥珀光暈,“沙場相逢即是有緣,何不共謀一醉?”
酒過三巡,朱桓緊繃的面色稍霽。
陳登夾起一箸鱸魚膾放入其碗中。
“本帥此前在徐州時,初至江南竟不知鱸魚需佐梅子醬。”
說著,嘆道:
“用兵亦如是——”
“數萬大軍困于宣城,竟如盲人撫象。”
朱桓筷箸微頓,問:
“征南將軍欲聞江東地理乎?”
“愿聞將軍肺腑之言。”
陳登目光如炬,“既棄暗投明,必有以教我。”
帳外更漏聲聲,朱桓終是開口。
“孫韶雖然兵敗,可殘部有七萬有余,糧秣足支三月。”
“大將軍面前有兩條路:要么圍死宣城,要么分兵取建業。”
陳登忽然大笑,酒盞震得案上燭火搖曳。
“本帥既要宣城,也要建業,更要江東千里山河!”
朱桓凝視跳動的燭芯,良久方道:
“那就只剩勸降一途。”
“只是……”
他遲疑道,“孫韶性情剛烈,此事恐不易成。”
“聽說他本姓俞?”
陳登忽問。
朱桓愕然問:
“大將軍如何得知?”
陳登執筆蘸墨,笑意深沉:
“既非孫氏骨血,何苦為之殉葬?且看本帥為他剖明利害。”
話落,令人取來紙筆。
宣城夜霧彌漫,孫韶正在巡城,忽見親兵捧箭書來報——
“漢軍射入城中的書信,系著……系著朱將軍的玉帶鉤!”
孫韶疾步下城展讀。
信中字跡蒼勁如龍蛇競走,其書略曰:
“征南將軍登,致書于孫韶都督足下:”
“嘗聞古語有云:‘疏不間親,新不逾舊。’
“此言明君在上,忠臣在下,則讒慝無由而生也。”
“若夫權變之主,雖賢父慈親,猶有忠臣立績而蒙禍,孝子履仁而蹈危。”
“若文種、商君、白起、孝己、伯奇之儔,皆此之類也。”
“其所以然者,非骨肉好離,親人樂患。”
“蓋恩移愛奪,讒間構其間耳。”
“縱忠臣不能回主之心,孝子不能易父之志。”
“權利所在,至親可為仇讎,況非血胤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