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申生、衛伋、御寇、楚建之徒,雖稟乾坤之精氣,負荷嗣之重命,猶罹傾覆之殃。”
“今足下與吳王,道路之人耳。”
“非有血親而挾重權,名非君臣而處顯位。”
“出專閫外之威,居負副軍之號,此事遐邇所共聞。”
“自佞臣呂壹用事以來,有識之士莫不寒心。”
“向使申生從子輿之言,必能太伯讓國之節。”
“衛伋納弟之謀,豈遭宣公之譏乎?”
“且齊桓出奔,終成霸業。”
“晉文逾垣,克復社稷。”
“此類自古有之,非獨見于今日。”
“智貴免禍,明尚先機。”
“竊度吳王內斷于心,外生疑慮。”
“斷則意固,疑則心怖。”
“禍亂之興,莫不由廢立之間。”
“私怨人情未免形跡,恐左右必有讒構于王者。”
“一旦疑成怨結,發機如躡鉉。”
“今足下遠托異域,尚可支吾。”
“若大軍長驅,失據北歸,私為足下危之。”
“昔微子去殷,智果別族,避禍免難,猶且為之。”
“今足下舍親生而為人后,非禮也。”
“見災不止,非智也。”
“見正不從,非義也。”
“自謂丈夫,而違此三者,何足貴乎?”
“以足下才略,轉策中國,承俞氏之祀,非背親也。”
“北面事君以正綱紀,非棄舊也。”
“審時避難以全宗廟,非徒勞也。”
“加之陛下新承大統,虛席納賢,德懷遠邇。”
“若能翻然來歸,非唯與登同列,受三百之封,承俞氏之祀。”
“陛下大軍震鼓霆擊,二敵未平,戎車無歸期。”
“宜因此時早定良策。”
“《易》稱‘利見大人’,《詩》云‘自求多福’,惟速行之!”
“善自圖之,無使狐突閉門不出之事復見于今。”
……
陳登這封信寫得相當具有煽動性。
上來就先用典故,古人云:“疏不間親,新不逾舊。”
主上英明,臣下正直確實有這種情況。
但有權謀的君主,和慈愛的父母也有殺忠臣孝子的啊。
然后便舉了文種、商鞅、白起等人的例子。
從前的申生、御寇、楚建等人都是正式的繼承人,但照樣被親生父親加害。
這并不是說骨肉關系反而喜歡分離,也不是親戚間互相盼著對方倒霉。
而是愛真的會消失啊。
親生父子尚且這樣,那您跟孫權這種沒血緣關系的就更是路人了啊!
說完這些,陳登還補了一句大刀:
閣下您拋棄自己的生身父母去當別人的后代,這算不上講禮吧?
知道禍事來臨卻硬要留下來,這算不上智慧吧?
看到正統的皇朝不跟從反而產生懷疑,這算不上大義吧?
您自稱是堂堂大丈夫,卻做出違背禮、智、義三者的事情。
還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呢?
孫韶獨坐軍府,案前帛書墨跡未干,燭火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
他指尖撫過陳登勸降信中“天命在漢,吳舟難載覆巢之卵”的字句。
忽然有滴水漬在“卵”字上暈開,方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擂鼓聚將。”
他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當麾下偏將們甲胄鏗鏘地聚于堂前,孫韶舉起帛書苦笑道:
“陳元龍來信,諸君可愿一聞?”
不待回應卻又自問自答:
“他說建業水師盡喪,吳主已是甕中捉鱉……”
“說我們七萬兒郎困守孤城,不過是替將傾大廈多添幾根殘柱罷了。”
有一些仍然忠心于吳王的校尉請纓道:
“都督!末將愿帶死士夜襲敵營!”
“然后呢?”
孫韶望著堂下這些最年長不過三十的將領。
只因老將大多死光了,不得不然年輕人頂上來。
“讓城外二十萬漢軍告訴你們的妻小,諸位是如何被射成刺猬的?”
話落,他忽然起身長揖到底。
“諸君隨我時日雖短,然韶實不忍見爾等隨我共赴黃泉。”
滿堂鐵甲相撞之聲漸息,最終化作死寂。
老將韓當捶柱泣血: